小時候不懂事，體會不到長輩們的傷感，對清明掃墓總是有股期待，因為清明前的家瀰漫著豬、雞、鴨等三牲和菜餚的美味及甜點、水果等香味。為了籌備這些祭品，除了掌廚的阿姨，祖母，母親、姑嬸們都全圍著爐灶團團轉。清明節真正吸引我的不是這些滿桌的美味佳餚，而是墓園所在的郊外。
每逢清明，我們和左鄰右舍們騎的騎、挑的挑、拿的拿像趕集似地浩浩蕩蕩往墓園去；平時很少有機會到郊外踏青的我們這群小朋友們在縱橫的阡陌上追逐嬉戲、不亦樂乎！我最喜歡在一畦畦的稻田旁摘一種野生的香草，那是煮酸辣湯的佐料。我喜聞那清香的味道和那廣闊天地任我跑的感覺。到了墓園，大人們都忙著張羅祭品燃香祭拜，叔叔們會帶領我和弟妹們把七色紙一張張貼在墳墓上。那時的墓園中，我們家只有曾祖父、大曾祖母、祖父三座墳墓而已。等祭典完成和用過午餐，大家又熱熱鬧鬧地走回縣城市區的家。
小曾祖母仙逝時，我才七歲大，至今依然記得當年家中辦喪事的情景。打那時開始，我不再喜歡清明掃墓了，因為我捨不得小曾祖母靈魂「升天」去，不捨得她老人家躺在這寂寥的郊外！但我還是想親手把七彩紙一張張地貼在她的墳墓上，以回報她當年一針一線地為我們縫肚兜、裁衣裳的那份濃濃的愛心，那感覺是溫馨但仍然有依依難捨的傷感！
自70年後至今，我未曾有機會涉足那片埋葬祖輩們的墓園。姑姑告訴我，當年她和祖母、二姑、二叔、三叔、四叔等親人被趕出金邊城時，叔叔們各自的家庭都被分散了；祖母才離開金邊城兩天就病死在遷途中了。在槍桿子的催迫下，姑姑只能忍痛把祖母草草埋葬。赤柬下台後，姑姑從越南回到當年祖母葬身之處尋找祖母的骨骸，然後把殘缺不全的祖母遺骸遷埋在故鄉郊外的那片園墓。最令我們悲痛的是三位叔叔、兩位嬸嬸、姨母、外公等數十位親人們都魂斷在不同之荒野，不知屍骨何處？所以，這以後的清明節對倖存的我們來說，是斷腸節！四十多年了，我只能在重洋遠隔的紐約默默地緬懷逝去的親友們……
六州歌頭
──清明節憶往步國才、懷國原韻
回眸往事，餘悸炮光紅。驚逃散，憂離亂，顫焚灰，恐煙濃。彈雨難藏匿，家頹毀，人傷歿；鄉土穢，湄江濁，禍災同。黑霧遮天，麗日無從照，還自曈朧。幸蒼穹開眼，霹靂搗黃龍。縛住羆熊，貫長虹。
嘆烽煙滅，骷髏疊，親友喪，恨何融？悲去國，愁羈旅，盼霞彤。望鱗鴻，往返河山處，報佳訊，避荊叢。霜雪路，艱舉步，怎形容？幾許辛酸經歷，今思起，感慨無窮。痛生靈百萬，魂斷祭梟雄。浩劫遭逢！
(2016.04.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