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歲半的外孫女說：「樹上沒有鳥了。因為另一隻鳥飛到地面要把它的同伴叫醒。」
七歲的孫子說：「樹上還有一隻鳥。因為二減一等於一。」
五歲的孫子說：「樹上沒有鳥。因為不論樹上原來有多少鳥兒，這時全都嚇得飛走了。」
三個外孫回答都正確：外孫女富有同情心。美國的兒童電視節目教育孩子們要有愛心，動物與人類一樣都是需要保護的，她不忍心被石頭擊中的鳥兒就這樣死去；五歲的外孫即以常理來解釋。第二個外孫是以算術加減法計算，他可以認為那棵樹很大，樹葉茂盛，兩只鳥相距很遠，一只鳥被擊中，另一只沒被驚動。
走進孩童世界，他們是如此的聰明純潔。
今年十一月初，美國舊金山有一五歲的白人小孩因患血癌生命只剩下不到一年，他的父親很傷心，問兒子最希望實現什麼事，做父親的想辦法滿足孩子的願望。孩子說，他希望成為電影中的蝙蝠俠，為民除害，拯救地球。於是父親為孩子購買了小蝙蝠服裝，並在網上把患絕症的孩子的願望公諸於世，希望小兒子在離開人世之前能像蝙蝠俠的那樣在大街上逮捕壞人和小丑，重演大義凜然的蝙蝠俠電影情節。
消息傳開來，舉城轟動，政府和民間在約定的時間為這小孩安排這一盛大活動：全城警察出動，警察局長與小蝙蝠俠的父親侃侃而談，了解他們的情況。電影中扮演蝙蝠俠的演員從老遠的地方趕來，身著電影中蝙蝠俠的裝扮，帶上小蝙蝠俠一起威風凜凜地走上街頭，市民扮演壞人和小丑被智勇雙全的小蝙蝠俠束手就擒。全市男女老少十幾萬市民出動走上大街，許多小朋友和大人們舉著標語牌為小孩歡呼、加油、祝願，目睹小蝙蝠俠的風采，給這位不久將離開人世的小孩以愛和鼓勵……
走進孩童世界，他們是如此的善良和富正義感。
在另外一些場合，孩子們的命運就很悲慘凄涼：盧旺達的種族大屠殺，沒完沒了的中東和阿拉伯戰爭，長達三十年的越南戰爭，奪走了數以十萬計的孩童的生命或遺留了無數的孤兒……一張坐在地上驚惶失措、號啕大哭的中國兒童、周圍是日本飛機轟炸過後大批屍體和煙硝彌漫的相片令人悲憤揪心，另一張也是坐在無人的大街上驚惶哭喊的柬埔寨孩童相片，記錄了七十年代柬埔寨戰亂的悲劇；在伊拉克，幾個美國大兵槍殺了一對攜帶武器又拒絕停車接受檢查的夫婦，車上遺留了一個渾身是血、失魂落魄、驚慌哭喊、大約五、六歲的小女孩；一具具被以色列飛機轟炸而死的巴勒斯坦兒童屍體被連綿的哀號聲中的人們抬進小棺材；死於敘利亞毒氣的兒童屍體排滿街道；中國「大躍進」大飢荒時期和非洲大量瘦骨如柴的兒童同樣令人慘不忍睹……
無數像我們的兒孫一樣天真可愛的人類的小天使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冤死、慘死於人類的苛政暴政或殘酷屠殺：飢餓的兒童不知道這世界上為何沒有食物，槍口下餘生的兒童不知道大人們為何要殺害他們的父母。美國大兵即使再有理由，對這小女孩來說，恐懼與傷痛將伴其一生……
當大人們在大庭廣眾之中一本正經、正義凜然高喊保護兒童生命的時候，許多國家的兒童卻每天大量死於非命；當大人們在國會政府廳堂道貌岸然聲嘶力竭要保護兒童權益的時候，許多國家的兒童卻每天都生活在恐怖無助之中；大人們有許多冠冕堂皇的華麗詞彙鼓吹兒童是國家未來的主人，但他們對血淋淋的、死傷累累的兒童無動於衷。大人們有各種各樣的不可侵犯的神聖自由，兒童卻沒有免於恐懼傷害的自由。
當你在為自己的兒孫的聰明乘巧而賞識的時候，落後的非洲和中國「大躍進」中飢餓而死的兒童其實也能向人們顯示其聰明才智；當舊金山那位患血癌的五歲孩童自豪地在大街表演捉捕壞人，解救地球的激情的時候，那個被美國大兵槍殺其父母親的女孩在特定情況下也能興高采烈地接受市民的歡呼。
當總統、國家元首、軍政高官准備發動戰爭或實施為維護其專制而大開殺戒的時候，請走進孩童的世界，先聽聽他們告訴你樹上還有多少隻鳥。
(2013年12月1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