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18日 星期四

無法忘卻的後悔(翁開順)

人生在世,每個人都因為某些事,有著大大小小的後悔。有些後悔在幾分鐘、數個小時或者若干天後就忘得乾乾淨淨。有些後悔可能會持續一段很長的時間,幾個月、數年或者更為漫長的歲月……
對我來說,有一件事情讓我深深後悔,時隔四十多年,至今無法忘卻。每當接觸到當年那段歷史,這件事就從我的記憶中浮現,難以釋懷。
事情發生在1980年的柬泰邊境「考依蘭難民營」( Khao I Dang Refugees Camp)裡。而我是17萬難民中的一名柬埔寨華裔難民……
筆者在柬埔寨出生。當年之所以會流落在難民營,一切都和我成長的國家脫不了關係。為了讓讀者對這件事有一個透徹的理解,我有必要對發生這種事情的時代背景做一個簡單的介紹。
柬埔寨古稱「扶南」、「真臘」、「高棉」。是一個土地肥沃、風調雨順、很少天災的魚米之鄉。憑藉著這些得天獨厚的天然條件,歷史上,這片土地曾經孕育了強大的「高棉帝國」。她在經歷了六百多年「吳哥王朝」的輝煌年代後,於十四世紀開始逐步走向衰落。衰敗過程中又被兩個新崛起的鄰國一起欺負了幾百年。在西方列強四處殖民的時代背景下,飽受欺凌的「高棉王國」於1867年成為法國的保護國。雖然淪為殖民地,但也逃脫了被鄰國解體的命運。這段時間,相鄰的越南和寮國(老撾)也相繼淪成為法國的保護國。1887年10月,法國把三國併入「法屬印度支那聯邦」。西邊的泰國則靠著其國力和外交手腕,成為唯一沒有被殖民過的東南亞國家。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法國企圖恢復其在印度支那的殖民統治,但隨著「第一次印支戰爭」失敗而無法實現;過後被迫在1954年的「日內瓦會議」接受「法屬印度支那聯邦」解體。法國退出印度支那,柬埔寨和寮國獲得獨立。會議協約還規定,越南暫時分裂為南、北兩個國家,安排在1956年舉行全民公投,最後統一為一個國家。
由於意識形態和地緣政治的衝突,越南沒有按「日內瓦協約」舉行公投,反而在1955爆發戰爭。由美國和其盟友支持的「越南共和國」(南越),對抗由蘇聯和某大國支持的「越南民主共和國」(北越)以及其領導的「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陣線」(又稱解陣或越共),在越南南方進行了將近二十年的戰爭。雙方各投入上百萬兵力,死傷無數。除此之外,美國也對北越地區以及寮國、柬埔寨邊境的「胡志明小道」(北越到南越的軍事物資的供應路徑)進行了轟炸。戰爭如火如荼,生靈塗炭。
相較之下,獨立後的柬埔寨卻歌舞昇平,社會治安良好,人民安居樂業。雖然不是富有國家,但還可以享受著溫飽無慮的小康局面。當時的柬埔寨人民自豪地把自己的國家稱為「和平之島」。
這樣的日子只能維持到1970年3月18日。趁著掌權人物西哈努克親王出國期間,時任政府首相的朗諾將軍成功發動政變。不久之後改國號為「高棉共和國」。朗諾政府指責西哈努克表面奉行中立,實質上幫助北越軍隊和南方游擊隊,不但以中立國的外表掩護越共在邊境地區建立軍事庇護所,還暗地裡為他們的軍事物資供應提供通道。
過後的形勢發展完全超出了朗諾將軍的評估,政變後的柬埔寨局勢急轉直下。越南南、北交戰各方的軍隊很快以各種理由進入柬埔寨,在柬埔寨的國土上混戰。裝備落後、軍力薄弱的柬埔寨軍隊完全無法控制局面。短短幾個月,戰火燒遍半壁江山。打了十多年的越南戰爭,正式擴大到柬埔寨。
被越戰拖得疲憊不堪的美國決定逐步離開這個戰場。通過談判,越南交戰四方於1973年1月27日在法國簽署了「巴黎和平協議」。希望結束戰爭,走向和平。美國從此開始從越南撤軍,同時也逐步削減對南越和柬埔寨這兩個盟友的軍事和經濟援助。
失去美國支持的兩個盟友終於在1975年先後垮台。大勢已去,南越的阮文紹總統和柬埔寨的朗諾總統先後匆匆逃離西貢和金邊。1975年4月30日,親美的越南共和國軍隊在西貢市豎起白旗。北越和及其支持的南方解放陣線取得完全勝利。
駐守金邊的朗諾政府軍在孤立無援、群龍無首的情況下也放下武器,比西貢還早十多天豎起白旗。紅色高棉在沒有抵抗的情況下佔領金邊。
1975年4月17日金邊淪陷。
紅色高棉是柬共的別稱,也有華人把他們叫為赤柬、黑衣或者烏衫。在1970年政變之前,這個組織幾乎沒有什麼軍事力量。當越戰擴大到柬埔寨以後,他們在盟友的幫助下迅速建立武裝力量,在戰爭中發展壯大。1973年以後,其軍事實力已經對朗諾政府軍形成優勢,最後取得勝利。
進入金邊的紅色高棉部隊毫不猶豫的處決了所有投降的前政府將領、軍官、政府部長和其他高級官員。其它被識別的公務員、士兵全部被逮捕,過後分批屠殺。金邊城頓時成為一個腥風血雨的屠殺場!
黑衣士兵入城後,開始零星、隨機地槍殺了一些普通市民,把他們曝屍街頭,以此作為樣本恐嚇民眾。他們以美國要來轟炸為理由,要求金邊市兩百多萬市民,包括醫院裡躺在病床上的病人,立刻離開城市。他們到醫院亂扔手榴彈,街頭街尾隨意槍殺幾個人。驚慌失措的老百姓不敢有任何反抗,匆忙弄了一個小包袱就跟著茫茫人海往城外走。同一時間,其他大小城市的市民,也都一樣被驅趕,沒有目的的去農村落戶。人群一路上餐風宿露,吃喝拉撒睡都在同一個地方。大量集中的人口和嚴重污染的水源造成傳染病盛行。一路上因為疾病、飢餓致死的人,被親人草草埋葬,路邊曠野都是亂墳……
柬埔寨從此進入一個沒有城市、沒有學校、沒有醫院、沒有貨幣、沒有商業活動、暗無天日的原始社會。全國人民都被劃地為牢地圈住在大小村落。人們不許在家煮食,只能到所謂公共食堂吃飯。而公共食堂不外就是兩餐米粒少得可憐的稀粥。一個魚米之鄉,在赤柬政權的反覆折騰下,全國大部分地區稻米歉收。有些地區甚至在收割後把全部稻米運走,讓人民到森林裡挖野薯充飢。除了赤柬幹部以外,普通人民都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加上長時間、超負荷的強制性體力勞動,餓死、病死不計其數。
赤柬領導人波爾布特信奉極左意識形態理論,他要在柬埔寨建立世界上第一個只有無產階級的完美共產主義社會;淨化人口是達到這個目的的必要手段。波爾布特同時又是一個極端民族主義者,他認為高棉民族是一個擁有偉大文明史的優秀民族。他堅信每一個用革命思想武裝起來的高棉人,都完全可以滅掉三十個宿敵越南人。在這種樂觀算法之下,他認為柬埔寨只需要淨化後,鬥志昂揚的兩百萬人;然後再以這些高度優秀的人群為基礎,發展壯大。最後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模範國家。
在上述意識形態理論指導下,赤柬在執政後開始有計劃地大量屠殺他們眼中的敗類。前政府官員、軍人、公務員只要被發現,必死無疑。赤柬的正式國號叫「民主柬埔寨」,「民主柬埔寨」外交部有一個核心任務,就是到外國,特別是歐洲騙回僑民。四千多名柬僑,被他們以回國參加工作為幌子,用包機接到金邊。抵達後,除了他們所需要的少數技術人員以外,全部被送去監獄刑求拷打,殘酷折磨最後處死。
赤柬政權把從城市趕出來的人民視為心腹大患,他們認為這些人只要有機會就會起來顛覆革命政權。唯有把這些人徹底肉身消滅,國家才會長治久安。基於這種理念,赤柬政權制定計劃,一批又一批的屠殺那些從城市中被趕出來的「新人民」。
在波爾布特的意識形態理論裡,還有一個原住民至上的核心思維。他認為高棉族以及其他山地少數民族是這片土地的原住民,是這個國家真正的主人。但是長期以來,這些國家主人卻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被外來者剝削和欺壓。所以他特別痛恨越裔、華裔和信奉伊斯蘭教的占族人,認為這些人是柬埔寨的心腹大患。在制定屠殺計劃時,上述幾個族裔總是名單的最前面。
據有關文獻記載,早在元朝年間就有發現有唐人到「真臘」(柬埔寨的古稱)生活(見周達觀《真臘風土記》)。後來的明朝、清朝、民國,也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在那個飄洋過海的艱苦年代,到海外謀生人群中男人比例遠遠超過女人。由於唐人和高棉人都信奉佛教,所以歷代從中國到柬埔寨的單身男人和高棉女人的通婚相當普遍。加上過去華文教育沒有得到普及,相當一部分土生華裔很快被同化,成為高棉族的一部分。
中國抗日戰爭前後,由於戰火紛飛,天災不斷,廣東、福建地區大量難民湧入東南亞。法國殖民統治下的柬埔寨幾年間就湧入了三十多萬唐人。柬埔寨長期沒有人口普查。但是根據六十年代某些報刊發表的權威機構估計,這些在移民局有移民紀錄的「正唐」加上土生華人,總人口約八十萬人,佔柬埔寨當時人口約百分之十左右。這些華人大部分在大小城市經商,總體上比本土民族相對富裕。隨著人口的急遽增長,本土華文教育也得到空前的提高。受過華文教育的土生華人,在文化上與本地人更進一步地拉開了距離。一個在商業上佔主導地位,不同文化的族裔,理所當然的被赤柬政權視為眼中釘, 是必須打倒消滅的資產階級。
紅色高棉同時認為,鄰國越南夢想建立一個以越南為核心的「印度支那聯邦」。越南亡柬之心不死。新仇舊恨,越南人是柬埔寨永遠的最危險的敵人。
1977年開始,赤柬政權和越南在兩國邊境摩擦日益加劇。瘋狂的紅色高棉軍隊主動侵入越南,在邊境地區對三百多個越南村莊燒殺搶掠、強姦婦女;四千多越南無辜邊民慘死在自己的家園。
與此同時,赤柬認為越南人和柬埔寨內奸正在搞裡應外合,都是危險的敵人。那段時間,邊境局勢吃緊,砲聲隆隆,赤柬正規軍緊張地開往前線殺越南人。鄉村幹部在後方農村繁忙地開會,宣讀文件中的上級指示,討論著村里面哪一批人要先殺……
紅色高棉在這個時候已經殺紅了眼!他們把殺人行動推向前所未有的高潮!以前殺人的人現在也被懷疑是越南間諜,他們也開始被抓、被殺。黑壓壓、成千上萬隻野鼠像潮水一樣,浩浩蕩蕩、慢悠悠地從一個地方走向一個地方,因為它們到處有著吃不完的腐屍……
紅色恐怖籠罩著整個柬埔寨,每個人都知道,大屠殺在進行中……
1978年年底,越南軍隊以二十萬大軍全線進攻柬埔寨。不到三個星期,赤柬政權垮台,波爾布特等人敗走森林。
越南軍隊在這個關鍵時刻阻止了大屠殺的延續!
瘋狂的紅色高棉在敗走過程中仍不忘屠殺人民,因為他們堅信這些民眾就是為越南人提供情報的內奸,是帶路黨。
驚魂未定的柬埔寨華人還沒有搞清楚自己該怎麼辦的時候,混亂的柬埔寨出現排華浪潮──因為越南在其北部地區爆發了和北方大國的戰爭。許多人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只能被迫向泰國方向逃亡。
柬埔寨難民潮爆發。「美國之音」和英國「BBC電台」在報導難民新聞時說,柬埔寨人因為飢荒而逃到泰國。聯合國難民專員署也基於這些信息把柬埔寨難民定性為經濟難民。在這些不實信息的誤導下,西方各國政府對接收柬埔寨難民並不積極。
像螞蟻一樣的柬埔寨難民不斷湧向泰國,許多人在逃亡路上被搶劫、強姦、屠殺。有一批人被泰國當局以違反泰國移民條例為由強行遣返。幾萬人被送到柬泰邊境某處,邊境線上泰國一方在坡上,柬埔寨一方在坡下。難民們被推下山,後面山上是黑洞洞的槍口,前面是原始森林、崇山峻嶺、毒蛇猛獸,還有蔓延數公里的地雷陣,死傷無數……這就是慘絕人寰的「扁擔山事件」。
在最後被推下山的人群中,有人提出一個絕地求生的建議:「反正是死路一條,與其往前走死在深山老林而沒人知道,不如走回頭死在邊境山腳下的曠野,用我們的屍體向全世界發出我們的呼聲」!他的建議立刻得到大家的認同。就這樣三千多人手牽手原路返回,在山腳下柬埔寨一側的空地上坐下,他們用肉身挑戰居高臨下的泰國邊防軍的槍口和命令。面對黑壓壓的人群,泰國軍隊雖然嚴陣以待,但是沒有開槍。似乎暗示只要他們不越界進入泰國,就不採取任何行動。
一架不知什麼機構租用的小型民用飛機在這群人的上空來回盤旋,似乎想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三千多人的事情驚動了曼谷的西方外交界。一時間「聯合國難民專員署」、「國際紅十字會」和十多個西方國家都介入和泰國政府的商談,請求泰國允許這些人暫時進入泰國難民營。並答應在三個星期內把他們全部接走。
這批幸運兒三個星期內都離開了泰國,到不同的西方國家定居。這個事件也促使國際社會重新認真考慮柬埔寨難民的問題。
「聯合國難民專員署」過後和泰國政府達成協議,在泰國境內修建若干個由難民署管理的柬埔寨難民營。其中規模最大的一個就是建立在考依蘭山腳下的「考依蘭難民營」。該營由難民署規劃、管理,各項設施簡單但是齊全。營內生活雖然清苦,但是井井有條。
1979年11月9日,美國總統夫人羅莎琳‧卡特女士( Mrs Rosalynn Carter)訪問了柬泰邊境的「沙繳難民營」( Sa Kaew Refugees Camp)。她對她所看到的人間悲劇感到無比震驚!她對各個國際救援組織表示,她將把所見所聞匯報給卡特總統。她還說,美國將盡自己所能幫助柬埔寨難民。她的聲音影響了美國政府後來對柬埔寨難民的收容政策,也間接影響了其他西方國家的決策者的想法。從此,柬埔寨難民獲得出國的機會大大增加。
考依蘭難民營第十七區(華人區)的中文學校。照片中的人全是學校裡的義務老師以及學校相關人員。中文學校幾個字是黃志雲的墨寶。
我和家人在1979年12月底歷盡千辛萬苦到達「考依蘭難民營」,這是一個新建的大型難民營。抵達時營內還未住滿人,但是也已經接近十萬人。由於種種原因,營內華人申請獨立開闢華人區,隨後獲准。約兩萬多人分住兩個行政區,每個行政區一萬多人。
考依蘭難民營第十七區(兩個華人區華人區之一)的辦事處。右五白衣人是區長。左五灰衣人是副區長。其他人皆為小區區長。
華人區建立以後,有了自己的辦事處。難民署委任行政區區長,區長再委任一班難友協助他工作。工作內容包括戶口登記,公文佈告,住房、食物、飲用水的分配,兒童教育、公共衛生、防火救災、維持治安,還有來往信件的轉發等等。
筆者到達難民營不久,和大家一起參與搭建華人區的工作。領導一個小組提前完成任務,獲營內華聯會主席黃志雲先生頒發獎品。照片背景的人全是華人。
在朋友的邀約下,我也參與了區辦事處的行政工作,義務性質。由於工作需要,每天都到辦事處走動;除了份內工作,順便打探一下有關出國的消息。那個時候,營內已經陸陸續續有些幸運兒出國了。大家對未來充滿希望,但又天天提心吊膽。沒有人知道,出國和遣返,哪一個會先來到你的面前。區辦事處是一個打開門為難友提供服務的地方,難友們可以隨意到那裡走動,打探消息、收發信件、辦理戶口登記等等。
有一天,我照舊和往常一樣在區辦事處走動;一位年紀比我小三幾歲的年輕婦女走到我面前,說她有事想和我談一談。在辦事處的一個角落,我們找到一處竹條桌子和凳子,面對面坐下。
「先生,我想拜託你幫我寫點東西」,她開門見山的說。還沒等我答覆,她又說:「我在這裡走動了一段時間,一直在尋找一個可以幫助我的人;今天壯著膽子向你開口」。「什麼事這麼認真?如果我能辦到,當然會幫妳」。我輕鬆地回答。
「我有一段非常悲慘的經歷,希望有人幫我記錄下來」,她說。我開始臉色凝重的聆聽她繼續講下去。「我被他們幾個人抓著,看著我丈夫被另外幾個人綁在樹幹上,活活開膛殺死,我的小孩被他們抓著雙腳,活話在樹幹上打死」。她好像怕我沒興趣聽完她的故事,三言兩語就把全部主題說清楚了。說到她孩子時,她已經泣不成聲。我不覺一愣,強忍著內心一陣陣的顫抖,陷入了不由自主的沉思之中……
時間凝固了片刻之後,我告訴她:「我寫作能力有限,實在愛莫能助」。我此時心中清楚,自己的精神狀態實際上也好不到哪裡去,簡單幾個字還可以寫,整篇記錄肯定不行。另一個原因是,這位女士的經歷雖然非常震撼,但是這個營裡面又不知有多少人和她有類似經歷。又不知有多少人已慘遭滅門,連逃到難民營的機會都沒有。也就是說,這樣悲慘的故事在這裡已經是普通故事了。此時的我,已經徹底麻木了!
帶著一臉茫然的表情,對面的年輕婦女再次開口,緩緩的說到:「我知道我自己現在已經接近瘋狂,完全無法寫任何東西;只希望在我神經錯亂之前,能夠把這些經歷告訴他人,幫助我紀錄下來。我也不知道會不會被遣送回那個人間地獄,更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死亡」。她的眼睛含著淚水,一臉無神的望著我,希望我能改變主意。片刻之後,我還是苦笑的搖了搖頭。
她徹底失望了!只見她強忍著眼中的淚水,站了起來慢慢的往辦事處門外走去。我六神無主,不由自主的再次陷入沉思之中,一個人坐在那裡發呆……
我霍然站起,小走幾步準備把那位女士叫回來。站在辦事處門口望著小廣場的那邊,女士的身影已經在人群中消失,我加快幾步,再也找不到她的人……
我告訴自己,只要在這個辦事處守株待兔,肯定會再見到她。我錯了!直到我轉營出國,再也沒有見到她。
時隔四十多年,她的長相我早已經模糊不清,只記得雖然經歷了悲慘遭遇,仍然掩蓋不了她天生的秀氣。如果不是那個瘋狂的野蠻政權,她肯定是金邊某個中產階級家中的一員。我一直在想,她是否已經找到能替她寫經歷的人?她是否已經安全出國?她現在是否在某個西方國家過著幸福生活?兒孫滿堂?
是的,天下沒有後悔藥。我當年沒有幫助一個需要幫助的人,至今無法忘卻。每每想起她那含著眼淚,失望無助的眼神,心中總有一種難以言語的內疚。
願上蒼能保護她,一生平安!
(2024年4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