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歷史苦難的記錄
──為《紅色旋渦》的出版而作
白雲
美國華人作家余良先生寫的《紅色旋渦》要出版了。該書是自傳體的小說；所寫的事件基本上是當時確實發生過的，故也可視為紀實文學。作者從他小時候在中國的不幸遭遇寫起，但他大部份的年華是在柬埔寨度過的。在柬埔寨和平時期，他在波羅勉省河良鎮度過了欠缺親情的家庭生活，少年時便離開家庭到金邊讀書和謀生。他複雜的身世，曲折的遭遇，加上在金邊接觸了左傾的教師和同事，受到左傾思想的影響，決定了他後來的人生道路。
1970年柬埔寨戰爭爆發後，他和許多左傾的教師、學生、職工一樣，進入由越共和柬共新建立的紅色根據地，捲入柬埔寨革命的漩渦，並受到種種打擊和挫折。可以說，作者的經歷在當時柬埔寨華僑知識份子和青年學生中是具有典型性的。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許多愛好學習追求上進的華僑知識份子和青年學生，受到中國革命的影響，接受毛式革命思想，已成為當時的時代潮流。後來他們投身革命是必然性的。而他們投身革命後的不幸遭遇也是必然性的。上世紀七十年代那場由柬共領導的柬埔寨革命，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大災難。凡是當時住在柬埔寨的人，不論你捲入其中或者置身事外，也不論你是支持它還是反對它，都會遭遇這場大災難。最後，連柬共及其領袖波爾布特也逃不脫他們自己佈下的羅網，直到滅亡。這也是必然性的。
本書的主要篇幅是寫柬埔寨戰爭時期的史實。作者進入根據地後，經歷了前線的戰火，之後又轉入華僑團體從事醫療和開荒生產工作。由於作者在戰爭時期的經歷比較多面，故該書在這部份的題材所涉及的面相當廣闊，有軍隊和戰鬥、有醫療工作、有開荒生產、有華僑動態；有柬共幹部的橫蠻，也有民眾的哀憐和無奈；有柬共在根據地的作為，也有佔領金邊後的暴行；還有愛情故事、異國情緣、戰地鴛鴦。作者通過描寫自身的經歷和當時發生的某些事件，具體而生動地反映了這個罕見的時代的現實，記錄了柬埔人民在這段時間內深重的歷史苦難。
作者在寫作期間，每寫完一部份就寄給我閱讀，使我有幸先睹為快。該書所寫的事件本身就具有震憾性，加上作者的文筆流暢，描寫逼真，讀起來極有吸引力。使我仿佛又回到二十多年前那驚濤駭浪的年代，既痛恨那群青面獠牙的豺狼，又深深同情受災難的廣大人民。
有人說，「柬共的暴行及其所帶給人民的傷害已經過去二十餘年了，人們已經逐漸淡忘了。現在我們應該向前看，不要往後看。要看到未來的光明，不要牢記過去的黑暗。」這種話讓波爾布特的陰魂及其活著的同伙們聽了一定非常高興。可是讓被波爾布特殺死害死的二百多萬冤魂及其劫後遺生的家屬們聽了一定非常傷心。這關係到我們應該怎樣看待歷史的問題。是不是苦難的歷史就應該忘記？不，我認為輝煌的歷史和苦難的歷史都不應該忘記。忘記了輝煌的歷史，就會失去信心和勇氣。埃及人不會忘記金字塔，中國人不會忘記萬里長城，柬埔寨人不會忘記吳哥王朝。而忘記了苦難的歷史就可能讓苦難重演。猶太人不會忘記失去國土和遭受納粹大屠殺的苦難，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排除萬難發奮建國──以色列。最近台灣一位知名的電影編導和報紙編輯洪維健先生說得好﹕「歷史再慘再苦，我們都可以forgive（原諒），但絕不可以forgot（忘記）。」一個忘記歷史苦難的民族，是一個麻木、沒有希望的民族。故中國人不應該忘記文革和六四，日本人不應該忘記侵略東亞和南京大屠殺，美國人不應該忘記越戰和九一一。
為了使人民不會忘記苦難的歷史，1979年初柬共被推翻後，柬埔寨人民黨的新政權立即將柬共在金邊用以監禁和屠殺約二萬人的S-21監獄改建為「波爾布特種族屠殺展覽館」。台灣各地也興建「二二八紀念碑」，以紀念1947年2月28日國民黨政府在台灣的鎮壓中死難的民眾。今年四月在匈牙利建成開幕一座「納粹大屠殺博物館」，以紀念在匈牙利十六萬猶太人和匈牙利人被納粹屠殺的事件。該博物館的主任達蘭儀說﹕「這博物館是要讓人們特別是年輕人學習，讓他們知道大屠殺是什麼，使他們永遠不要重蹈覆轍。」中國的大文豪巴金老人也曾提議建立一座「文革博物館」。他說﹕「只有牢記文革的人，才能制止歷史重演，阻止文革的再來」。無疑地這些措施和提議都是極有意義的。
至於柬共禍害柬埔寨這段歷史更值得全世界的歷史學家和政治家們加以重視和研究。因為它可能是人類歷史上空前的，也可能是絕後的。
說它是空前的，因為在歷史上很難找到一個政權在短短的四年中將自己國家的人口消滅掉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當時柬埔寨有七、八百萬人口，被柬共消滅的一般估計是二百萬，人民黨的新政權指稱是三百萬。柬共僅承認死去一百五十萬。）也很難找到一個政權實行那麼多令人難以想像、難以置信的荒謬絕倫的政策。說它是絕後的，因為國際共運業已式微和變質；「世界革命」的口號也已偃旗息鼓。世界人民的認識已經大大提高，正義的力量空前強大。打著共產主義旗號鬧革命已難於吸引群眾。今後共產黨要以暴力奪取政權是非常困難的了。而在奪取政權後要像柬共那樣橫行霸道、窮凶極惡而不遭人民反抗、不受國際正義力量的制裁更是不可能的了。
既然柬埔寨七十年代這段歷史值得重視，而余良先生所著的《紅色旋渦》又是從某些側面反映了柬埔寨這段歷史，故我希望各界人士能閱讀這本書。如果你當時身歷其境，讀了本書可以讓你重溫往事，引發共鳴；如果你當時不在柬境，讀了本書可以使你認識柬埔寨這場災難，從而提高你辨別真假、洞察是非的能力。
為了使讀者能夠比較全面地了解柬共當時的所作所為及其根源和後果，筆者以自己的見聞和思考，並參考各種資料另外寫了一篇《由瘋狂到滅亡》的專文，作為《紅色旋渦》的附錄刊登。該文初稿於今年八月完成。隨即寄給若干知情的朋友征求意見。然後參考他們的意見作了若干修改和補充。於此讓我衷心感謝各位熱心提意見的朋友們。拙作的完成，也有他們的一份心血。相信該文仍難免有不妥之處，尚希讀者提出指正。（2004年10月）
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