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是我人生規劃退休之期;踏入「花甲」(六十)歲月,要整理過去寫好的文字,希望逐一付梓成書;不再接受任何職位的羈勒。但五年從政,有許多可記的事,而世變加劇,尤以大陸、臺灣和港澳兩岸三地為甚;牽連一向平穩的海外僑社也激盪著變革。因此,我只能放下舊作的出版計劃。先後完成《臺灣沉淪紀事詩》、《香港一九九七之變》、《讜論有據》、《散文自選集》、《翻騰年代的經歷》(回憶錄)等。而今,《唐人街正傳》才開始付梓;這本傳記文學早在「二零零三年三月開始在《世界日報》(加拿大版)連載」(錄自該報);共一百四十六次連載,是我連載最長的篇章。是繼《唐人街外史》、《唐人街之變》(前後在《星島》晚、日報連載;後者尚未成書);今應時先出這本《正傳》,也拖到今年才出版,一拖就是十九年了!
我寫唐人街傳記文學,在《唐人街正傳》之前,已在《星島》晚、日報同時連載刊出的,還有《春風秋雨十八前》、《風雨江湖三十年》、《楓葉奇情錄》、《暗潮》等。孜矻於今逾半個世紀;在北美洲言,論唐人街的傳記文學,之遠實不敢多讓。
我是《世界日報》長期讀者與作者,錢舜麟社長接辦該報初創時的艱辛歲月,我們同在中區唐人街隔街相望;到現在,已是「千帆過盡」,所餘不多的老朋友。紐約總社的馬克任社長,也早就認識,後來還是立法院的同事。我們都是中央社代表丁侃先生在立法院的護航者。丁先生受聘來多倫多,接任分社社長時,我們協議就是寫《唐人街正傳》這個「連載」。當時丁社長已屆望八之年,精神體力似漸不勝負荷,我努力讓他在退休前,看到正傳圓滿結束。
試想六十年前,我到多倫多讀書、定居,唐人街多相傳:華僑人口只有一萬四千左右,而今多少倍?過去中區和東區唐人街,所佔的面積和今天遍地開花的市集、商場怎樣去比較?又如何去定位?而且每日幾乎都有不同變化,無法和二十五年前從「太平洋鐵路」起建到完成,加拿大唐人街的重心和代表性已從溫哥華轉移到多倫多來;不要說再推上二十五年前域多利的最早唐人街那一條狹窄的「番攤巷」;這是一潭死水似的唐人街,是淘金時代僑民將中國傳統社會寄生在外國的土地上,典型靜態的安土重遷的傳統,牢牢的保持著。隨著時代的步伐,這個寄生在異國的僑社,由不得還能撐下去。為了活下來,不遷也得遷。就是「唐人街之變」東移的開始了!然而,我們民族性的積習:保守和鄉愿,與歐、美民族說變就變。因循、觀望,也不得不在緩慢中也漸變了。又過了二十五年,臺灣、香港同步經濟起飛,加上二十年後的大陸的開放發展;都經過經濟發展的洗禮。土生土長的華僑子弟更快覺醒:這裡不再是我們寄生在異國的中國傳統社會;而是我們安身立命的家園。安身立命總有個基地的家園,不能像過去永遠無根、跟著築路而飄浮。這個觀念的改變,華裔不論來自大陸、臺灣、港澳都變成家園產業的持有人;藉著當地的長足經濟發展、習於勤勞積蓄的華裔,都成有產階層和其他族裔同在一條線上起跑,華裔公民會落後嗎?遍地開花就這樣展開。
即使我更仔細為《唐人街正傳》,不論綜合的成果或分析;都會掛一漏萬。何況個人能力、識見和時間有限!未周處難免,也就請讀者原恕和指教。在成書過程中,我還要特別感謝盧國才弟台校正全書,沒有他的幫助,恐怕再等十九年,也不一定可預見本傳成書。
尤有進者,我完成《散文自選集》之時,剛可滿八十八歲。頗感年事已高,尚有許多著述,猶待處理成書。其中重要的是:一、我的《詩詞全集》;二、《唐人街正傳》。前者乃傳統詩學的傳承;後者是「唐人街文學」的倡導。《與于襄陽書》記守國子四門博士韓愈,其奉書:「尚書閣下,士之能享大名、顯當世者,莫不有先達之士、負天下之望者為之前焉。士之能垂休光、照後世者,亦莫不有後進之士、負天下之望者,為之後焉。莫為之前,雖美而不彰;莫為之後,雖盛而不傳。是二人者,未始不相須也。」我與國才弟台之相遇、相須,亦可謂夙緣矣!是故余之詩詞全集委諸其手而完成;今之《唐人街正傳》亦須其校正、編纂而成冊。國才弟台繼志述事,余所厚望焉。
(許之遠序於書齋;時年八十八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