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故,就是詩文中引用古代故事和有來歷出處的詞語。詩聖杜甫曰:「讀破萬卷書,下筆如有神。」杜甫和韓愈善用典,這是經驗之談!黃庭堅認為:「子美作詩,退之作文,無一字無來歷。蓋後人讀書少,故謂杜、韓自作語。」
典故是智慧的結晶,能把一段故事濃縮成一個詞或一個短語,讀後讓人產生聯想之效果,歷代著名詩詞大家,都是善用典故之能手。白居易和李商隱還編寫過典故這類書。
中華典故源流遠長,是民族傳統歷史文化的綜合反映。詩詞中恰當地運用典故,能夠起到含蓄、洗練、委婉等作用,又可增強語言表演力和藝術感染力。越是精煉的語句,運用典故就越多,由於概括性強,繪聲繪影,往往片言隻語,便深刻地揭示哲理,作品中活用典故,則詩文璀璨生輝,議論強勁有力,即使平庸的話,也變得動聽易記。
典故之運用極廣,交談時脫口而出,撰文時信手拈來,都少不了用典。日常生活中,用典已逐漸成了口語化,例如「才高八斗」、「鞠躬盡瘁」、「衣錦還鄉」、「滿城風雨」、「桃李滿天下」等,有誰相信這些詞句都是典故呢?
作舊體詩,除了講究平仄、押韻、對仗,更不可欠缺典故。在魯迅詩集中用典極多:「椒焚桂折佳人老」、「故鄉如醉有荊榛」、「下土惟秦醉,中流輟越吟」、「秦女端容理玉箏」、「一枝清采妥湘靈」等等。毛澤東詩詞中,用典更是主要的風格。由於他精於典故,運用自如,佳句琳琅,值得一讀再讀:
「祖生擊楫至今傳」、「聞雞久聽南天雨」、「把酒酹滔滔」、「一枕黃粱再現」、「收拾金甌一片」、「萬丈長纓要把鯤鵬縛」、「不周山下紅旗亂」、「枯木朽株齊努力」、「飛將軍自重霄入」、「安得倚天抽寶劍」、「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莫道昆明池水淺,觀魚勝過富春江」、「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神女應無恙」、「問訊吳剛何所有?吳剛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廣袖」、「紅雨隨心翻作浪」、「牛郎欲問瘟神事」、「陶令不知何處去,桃花源裡可耕田?」「九嶷山上白雲飛,帝子乘風下翠微」、「斑竹一枝千滴淚,紅霞萬朵百重衣」、「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里埃」、「螞蟻緣槐誇大國,蚍蜉撼樹談何易」、「正西風落葉下長安」、「斥鷃每聞欺大鳥,昆雞長笑老鷹非」、「盜跖莊蹻流譽後,更陳王奮起揮黃鉞」、「可上九天攬月」、「鯤鵬展翅,九萬里,翻動扶搖羊角」、「子期竟早亡,牙琴從此絕」、「名世於今五百年,諸公碌碌皆餘子」、「我返自崖君去矣」、「顏斶齊王各命前」、「雲橫九派浮黃鶴」、「憑欄靜聽瀟瀟雨」、「空白汨羅步塵埃」......。
毛澤東在致胡喬木的信中說:「詩難,不易寫,經歷者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不足為外人道也。」「詩中坐地、巡天、紅雨、三河之類,可能有些人看不懂,可以不要理他。過一會,或須作點解釋。」他在給陳毅的信中也說道:「你叫我改詩,我不能改。因我對五言律,從來沒有學習過,也沒有發表過一首五言律。你的大作,大氣磅礡。只是在字面上(形式上)感覺於律詩稍有未合。因律詩要講平仄,不講平仄,即非律詩。......又詩要用形象思維,不能如散文那樣直說。......宋人多數不懂詩是要用形象思維的,一反唐人規律,所以味同嚼蠟。以上隨便談來,都是一些古典。......但用白話寫詩,幾十年來,迄無成功。」
不厭其詳地大量引錄毛澤東用典佳句,只為了杜絕平鋪直敘、味同嚼蠟的弊病。
然而,也有主張不用典的,胡適就是其中一位。他曾寫過一篇《文學改良芻議》,主張「八不」,其中之一是不用典。在當時提倡白話文的新文化運動潮流中,矯枉過正是可以理解的。但若要繼承華夏數千年文化之精華,就必須在典故方面下一番功夫。
(1998.06.26《華僑新報》第38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