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電視機旁有一卷「康樂健身舞」錄影帶,是文姐數年前特地錄製郵寄給我的。我若把它放入錄影机,她的音容、舞姿立即會出現眼前。
相簿裡有兩張相片,那是1993年7月的舊照。當時,我們一家子去加拿大旅遊,從多倫多開車往京士頓前專程趕去她的雜貨店与她相見時在店前合影留存的。
闊別十二年後的重逢使我們異常興奮!她樂觀活潑依舊,卻較前愈加幹練硬朗。她侃侃而談小本生意經──獨當一面、裡外兼顧之不易。我們捏把冷汗聽她敘述憑著練舞的基本功躍過收銀台,猛追擒拿竊賊的經歷……想不到個子嬌小的她竟有如此之膽量。
等兩位兒子學成就業後,她把店賣掉,買了一間完全屬於他們的新房子,開開心心地退休了。每次來電,我們的話題常圍繞著子女就業、社團活動等等。我分享了她的喜悅,很羨慕她充實的退休生活。
那卷錄影帶的盒子上「文姐」二字是那麼的清楚,我記憶中的她也是非常深刻的。那年,剛到「菜園」,第一位見到的人就是文姐。她正在院子裡把切好的芭蕉片混合米糠餵豬。她的親切笑容沖淡了我初來乍到的生份。
從朋友們口中知悉她執過教鞭、曾是文工團員;而她給我的初識印像是位美麗親切的飼養員。
清晨午後,一聽到她「咕……咕咕」地呼喚雞鴨啄食的嗓聲像音樂節奏般起落,我耳邊迴盪的是她悠揚的歌聲;傍晚夕暉下,看著她趕著雞鴨入欄的舉止令我聯想到她優美的舞姿。她善長的民族舞蹈,是當年我們迎年過節聯歡助慶的重點節目。
認識她數月後,也就是在首都金邊淪陷前一年,居住在省會的華人率先被赤柬強押到荒村改造。一千八百多個日子裡,人為的諸多苦難並沒有使能歌善舞、秀麗活潑、堅韌樂觀的文姐失去活著的希望。她始終挺直腰板,咬緊牙根熬過每一天。
和平時期,高我們數屆的學兄學姐們大部份都在各地的中文學校任教職。尤其是第一屆的學長,有的已成為我們的老師。師生這層關係使我們敬重有加,但不敢造次。文姐雖是高我十屆的學姐,与她相處,沒有年齡的隔閡。不會柬語的她在必須以柬語溝通的農村老是詞不達意或說錯話,惹得大伙捧腹哈哈大笑,給愁苦日子添點喜劇笑果。時至今日,每回憶起當年苦中作樂的情景,她的一顰一笑總在我腦海浮現。
她走了,走得那麼的匆促!那麼的突然!睹物思人,留給我們的是一言難盡的哀思…….
(2009年5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