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19日 星期六

信不信由你──一個很玄的夢(陳黛黛)

1976年的十月中旬,村里斷糧己經兩個月了,我家裡的人因熬不住饑餓,都先後在睡夢中離開了人間。

某一天,我拖著虛弱的身軀到菜園澆菜;當我挑著半擔水艱辛地走上斜坡時,突然眼前一黑,連人帶桶滾下溪中。醒過來時,只見難友們拼命地在為我刮痧,是他們救醒了我。得到領導批准,我提早回村。走著停著,這短短的一公里路程,今天對我來說,竟是如此漫長……。

回到公社的食堂,天已漆黑,大伙都已用過晚飯,長長的排桌上,只有一個盤子,我知道這是我的份兒,沒人敢動。盤子裡裝著用野菜煮成的湯水,飯粒全無;令我惊喜的是,盤子旁邊還有一截三分之一米長的甘蔗。我己經整年沒有糖份下肚了,這甘蔗簡直就是甘露。

我以火箭的速度消滅了桌上的東西,但肚子里還是覺得空空無物。我望向廚房,見平日慈善的老媽媽正在忙著;我把今天在菜地暈倒的事向她訴說。我告訴她,我從沒有過像今天這樣虛弱的感覺,我預感自己過不了今晚。老媽媽憐憫地望了我一眼,在我手里塞了兩條小魚乾,低聲說:「去向領導哀求烤火吧!」當時的規矩很嚴,家家戶戶都不准在家升火,但生病的人如得到批准,是可以在家烤火取暖的。

我在用茅草撘成的家門口升起了火,在火堆旁烤了魚乾,靜靜地一個人慢慢享用著。當時的我對死並不是太畏懼,生不如死,死其實是一種解脫;但我很不甘心就這樣死去,我心中還有希望……。

我躺在茅寮外的吊床上,望著縷縷青煙,迷迷糊糊間來到了鳥語花香、青綠蔥翠的小島上,我的家人老老少少、大大小小都在島上野餐。我看得很清楚,我的小弟,我的侄兒,他們手上都握著雞腿,正大口大口地咬著;他們一見到我,高興地喊:「大姐,大姐……姑媽……姑媽。」我抱起了被我視如己出的小時宏,高高興興地與家人團聚。我見到了爸爸、嬸嬸、二哥文哲、妹妹玲玲、妹夫戴志權、小妹莉莉、三弟文勇、小弟文強,還有寄住在我家的表妹小文娟。我盡情地陶醉在與兄弟姐妹歡聚的天倫之樂中……突然間遠處傳來了一聲雞啼,爸爸大喊:「快!趕快送黛黛回去。」我說:「不!我不回去,我要和大家在一起。」爸爸說:「不行!」他和二哥合力把我推下船,並命令玲玲趕快撐船把我送走,遠處又傳來第二聲雞啼,弟妹們在島上大聲呼喊:「大姐別走……」小時宏哭著喊要姑媽抱抱……,玲玲在爸爸的催促下,飛快地撐船離開……,在第三次雞啼的同時,她把我推上了岸……

我在吊床上醒了過來,淚流滿襟,望著剛吐曦白的天空,向在天另一邊的親人說一聲再見。我知道我是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