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17日 星期三

《翻騰年代》序(李時宇)

粵中開平許公之遠回憶錄《翻騰年代》行將付梓,問序於余。忝屬是書英譯者,理不容辭,答云:撰序有術,僕所未能,略敘翰墨因緣可乎?曰可。
丙申孟春楓國麟都訪舊,幸識許公,異士也,交淺言深,旋以其大著英譯重任見詢。不佞濫竽譯事數十寒暑,慣與猙獰文字紏纏(董橋語),休後自定四不翻守則:是非不分者不翻,欺世盜名者不翻,言不及義者不翻,語言無味者不翻。因坦然曰:譯者嚼食哺人,然食不厭精,須先閱大作始能作決。及披卷瀏覽,不禁拍案驚奇。所奇者,奇文也,奇男子也:奇才奇遇奇功奇德奇趣,躍騰紙上,漪歟盛哉!素知人心難測,文字尤易惑人,然而譯者非同一般讀者,須逐字琢磨作者心思,於其品行較易洞識,以文鑑人,自信不我欺也。四不翻顧慮既去,復思是編卷帙浩繁,涵蓋歷史、政治、時事、人物、文學、詩詞、書畫多方,非有搏虎膽力豈敢言譯。考慮再三,終以譯學相長自勵,吾往矣!如是春去春來,竟成其事。含「華」吐「英」得失幾何,大雅君子自有評說。

許公之遠,志士能人博雅君子也,天賦異稟,命力雄強,生逢大時代,閱歷弘富,事功顯赫,心丹腸熱。今以八秩耆英,成此巨帙,儼如史詩。譯者何幸,得瞻斲輪老手,秉如椽巨筆,譜歷史滄桑,哀國事蜩螗,記高人言行,考僑社嬗變,揭運命窮通,述平生志業,發古今幽思,拾藝林佳趣,澆胸中塊磊,抒男兒血性,滿紙風雲,瑰奇若長江滾滾,悲壯如易水蕭蕭。余生也晚,然亦身遭國難,流寓異邦,棋局將殘,狂瀾莫挽。輒思仲尼乘桴,世人但以其道弗行惜之,不知夫子所浮乃大道之海,以事不可為而歸趨大道也。斯意非有天地心莫能參之。讀許公書每有此啟發,四方君子當有共感焉。

夫子云:「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夫詩文書畫,國粹也,藝能之著者也。張宗子嘗言:「曹操、賈似道千古奸雄,乃詩文中之有曹孟德,書畫中之有賈秋壑,覺其罪業滔天,減卻一半。方曉詩文書畫,乃能懺悔惡人如此。凡人一竅尚通,可不加意詩文,留心書畫哉?」旨哉斯言。許公高人也,一生絢爛,廟堂、湖海、市廛、書齋莫不適然,幼通詩文,中歲復以書畫鳴世。「三絕詩書畫,一官歸去來」,借贈板橋聯,語語中的。許公說藝談文,首尚氣象,其作品剛健沉雄,非心源豐足曷克臻此?游藝修德養氣,良有以也。

《翻騰年代》亦史亦詩,讀者當以心會心,庶幾不負著書人一番心事。許公自序副題曰〈翻騰年代說騰翻〉,茲借來成八句代序:

開平有鯉躍龍門,風雨書聲喚國魂。
赤地沉淪悲禍劫,香江流寓感天恩。
誠輸寶島扶綱紀,伏處楓林託本根。
看罷龍蛇人鬼鬥,翻騰年代說騰翻。
   
丁酉青春季月南海李時宇識於西澳柏斯夢雨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