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很窘困的經歷,都有尷尬的遭遇。有些是令你啼笑不得,有些是大出洋相,反正都是人生的點滴記錄,以平常心看待,也就沒啥大不了。然而,一些尷尬的印象,卻永難磨滅。
出席宴會,手提電話響,匆匆離席;一面講電話,一面大搖大擺下樓。走到大街,穿越馬路,奇怪!來往行人不停地望著你,俯身一看,我的天,那塊紅色餐巾還塞在褲腰上,頗像圍裙,十分顯眼,竟能如此招搖過市,又不知如何將其退還給酒樓。頓時臉頰通紅,一定紅得像餐巾。
在百貨公司選購太陽眼鏡,數以百計,琳瑯滿目,任試任挑,任戴任換,不亦樂乎!終於找到了一副滿意的,到櫃檯排隊付款,收銀小姐和藹可親:「送給女孩子的?」「我自己戴的!」她睜大眼睛,笑得合不攏嘴:「這眼鏡是女庄。男的在樓上。」「有分別嗎?」我頭也抬不起。
每天日班放工後,工廠廁所便有清潔工人洗刷。人有三急,肚子一疼,偏偏男廁進不了,管他三七二十一,直往女廁跑去。平時女工五點半就全部下班,誰知那天也不曉得是什麼日子,三、五名女工留下加班。正當我在吟哦「入門三步急,出廁一身輕」的詩句時,聽見兩名洋妞進入女廁,這可大禍臨頭,又不能開門跑掉,又不知她們是否用廁所。我真的希望立刻停電,混水摸魚脫險境,可惜沒那麼巧。急中生智,我順手拿起倚在牆邊的掃帚,一邊沖水一邊胡亂掃地,還大聲吹口哨,洋妞一聲「Hi!」,也不生疑惑,只洗手化妝,便走出去。可以想像我當時的窘態。
曾坐在中山公園看報紙,猛然被一雙手從後面蒙住兩眼,聽到很興奮的聲音:「你猜我是誰?」我當然猜不出,這把年紀了,難道還有興趣玩捉迷藏?等到兩手一鬆,讓我看清楚了,是一位長髮妙齡女郎,我從未見過的美少女,她羞得臉蛋兒都通紅了:「真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同樣,我曾不止一次從後面搭錯人家的肩膀。而認錯了人還愣住,以為對方失憶,不斷向其灌輸「我就是某某」的訊息,最後還重覆盤問對方:「你真的不是姓張?你真的不記得我啦?」
某日在停車場,以為自動發動器不靈,怎麼車子就是無法遙控,於是掏出車匙,一試再試就是插不進匙孔,再看看車牌,才發現這不是我的車,原來停在老遠處的車子早已升火多時。幸好沒人發現,否則我成了偷車賊。而在超級市場也試過推錯人家的購物車,還把貨品擺上收銀櫃,奇怪,我明明沒有買牛奶、奇異果、衛生巾,最後找到車主,而我已尷尬得想找地方躲藏起來。
曾在醫院輪候醫生,足足等了幾個鐘頭。一名華婦等得不耐煩,求我去追問護士還要等多久,只見護士正和老外聊天,「去問那個鬼佬,幾時才輪到我?」鬼佬轉過臉來,用純正的廣東話回答華婦:「太太,我是醫生,請耐心等候。」看他字正腔圓,你不敢相信是高鼻金髮的老外。
有一次招待外地朋友,去光顧一家馳名越南餐館,侍者見我們講廣東話,就用越語和同伴說:「華人不懂吃越南餐,應該去唐人街吃雲吞麵。」要是在以前,我一定會用越語點菜,現在反而假裝什麼也不懂,先後喚了滿滿一桌,連啤酒等花了百多元,臨走時,恰巧遇見一對相識多年的越南夫婦,他們和我聊了許久,還用越文抄下大哥在越南的通訊地址,令那位侍者目瞪口呆。
這樣的情形,也經常出現在泰餐館。有一家泰餐的侍者講的不是泰語而是柬語,老闆娘是寮人,因為味道不錯,我多次光顧,每次都聽見侍者用柬語笑我們中國人來此餐館用餐一定喚炒麵,只有老闆娘招呼週到,細心介紹餐牌,我每次都用英語或法語點菜,趁機聽他們說些什麼。最後一次光顧,是和好友李君,他和老闆娘熟識,彼此介紹,還到廚房參觀,廚師才是正宗泰人,這時我的柬語、泰語、寮語派上用場,看那幾名侍者的表情,我從此決定不再到這家餐館吃飯。
有位仁兄喜誇耀自己交遊廣闊,相識滿天下,當朋友問他是否認識盧某時,他竟誇下海口:「當然認識,還很熟呢!我經常讀其文章,還一起喝茶。」某次在唐人街和朋友吃茶點,這位仁兄剛好經過,朋友喚他一塊坐下,也不等我介紹,他就滔滔不絕:「這是在下的名片,請多多指教!請問尊姓大名?」我被他的滑稽逗笑了,「對不起,我沒有名片。」他於是一本正經:「一定要印名片,要有名片與人家交換,這是社交最起碼的禮貌。」我再也忍不住了,跟朋友說我還有要事,先走一步,這位仁兄也傻得夠可愛:「您還沒告訴我尊姓大名呢!有空請出來喝茶。」
寫到這裏,又想起買報紙的事。十多年來向同一家書店訂報紙,幾年前結束營業,每次出報,我總會一次買四、五份《華僑新報》,幾乎每一次都要向職員回答同樣的問題:「哇!五份那麼多?」「你又不投稿,幹嗎買那麼多?」「幫朋友買的。」有位新結識的朋友問我:「您認識盧茵嗎?可以介紹我與她相見嗎?」「當然可以,但我沒法找到她,信件只能通過報社代轉!」
(2003.06.20《華僑新報》第35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