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肺炎肆虐,疫情嚴重,病毒繼續蔓延。據截稿前(5月14日)的最新統計,中國大陸已發現病例5124人(其中醫務人員947名),死亡267人;香港死亡227人。台灣30人,新加坡28人,加拿大多倫多24人。全球累計病例共有7628人,死亡588人,治癒出院3397人。一場世紀肺炎,鏖戰病魔,歷經生死,令人意識到休戚相關、患難與共的可貴;更看透人情冷暖、體驗世態炎涼。
昨天打電話去多倫多給一位老人家,聽她細述其近日見聞,感慨萬千。她今年七十,與八二高齡的夫婿同往中國大陸探親,適逢廣東遇上了非典型肺炎災劫,令她的行程大受影響;本來打算去北京,結果取消。整日留在潮汕,寸步難行。欲往澳洲和台灣,又因需隔離而作罷。就這樣像坐牢似的捱了一個多月,回到香港,也不敢下樓,像囚犯般被軟禁了好幾天。通過體溫測量,終於能登上返加拿大的班機,慶幸可以遠離險境,與家人團聚,度過劫後餘生的母親節。誰知航機抵達多倫多機場,兩位老人家見不到來接機的兒女媳婿,連的士司機也不歡迎剛從香港回來的乘客,由晚上十點步出皮爾遜機場,一直等到午夜十二點才有一架計程車肯送他們回到老人院。
翌日星期天是母親節,兒女們只在電話中寒暄敷衍一番,謂不能去接機的原因,是怕感染家中小孩,希望父母見諒。女兒將送給母親的禮物擺放在老人院門口,招呼也不敢打便匆匆離去。老人家越想越傷心,他們體溫正常,在飛機上也不需戴口罩,若感染的話,最先一定是空中小姐和同機旅客,其次是多倫多機場工作人員,因為沒見到有誰戴口罩,反而親生兒女像避瘟疫似的不敢去接機,回來幾天也不敢來探望,令老人家多麼失望。我當時在想,患難見真情,還沒有染病已經如此,倘若果真有了SARS的話,兒孫必定惟恐躲避不及,即使臨終也難有訣別之一幕。
從新聞節目中見到溫家寶到山西視察肺炎實況,既不戴口罩,還到農民家中近距離接觸,難道不怕被感染?有趣的鏡頭是,隨行人員中不少人依然是「口罩一族」,形成鮮明對照。在香港,高官們呼籲世界衛生組織盡早將香港從高危疫區名單上除名,我們在電視上看到的竟然是:回答記者問題的官員個個戴口罩,如臨大敵的畫面,怎能讓人相信香港疫情已經有效控制?見到茶樓推點心的小姐人人像護士般戴口罩,試問在這恐怖的環境、氣氛下飲茶,又能吃出什麼味道?
還是加拿大總理克里靖夠果斷,立刻宣佈內閣會議由首都渥太華移師到多倫多召開,並率領閣員到唐人街吃中餐,所有部長高官沒有一人戴口罩。有樣學樣,滿地可市長譚保利,魁省新省長莊社里,也都先後到華埠走訪一番,起個帶頭作用,讓民眾掃除疑慮,放心到唐人街來消費。
儘管絕大多數剛從香港回來的華人都會自覺留在家中隔離十天,盡量避免與他人接觸,然而朋友還是抱怨,謂老外有種族歧視,見到亞洲人敬而遠之。曾到西人餐廳吃飯,帶位的小姐故意將黑頭髮、黃皮膚的亞洲人安排坐在無人角落,遠離廳中食客,朋友因感受辱,憤然起身離去。
上星期去作全身檢查,到CSLE驗血,醫護人員見到來者是中國人,就照例問你是否剛從香港、中國大陸回來?最近幾天有沒有去過多倫多?你不想找麻煩,就一定答:NO,如此例行公事的盤問,根本得不到正確答案的。然而,經此一問,在候診室的許多西人就對你投以提防的眼光,你旁邊明明有個空位子,他們寧可罰站,也不敢坐下來。在這非常時期,處處要謹慎,千萬別讓人家懷疑你的健康有問題,特別是在公眾場所,更應保持最佳狀態,這個經歷相信很多人試過,就是忍住咳嗽,忍住打噴嚏。此時此刻,如果你戴口罩上公共巴士,相信很多乘客會提前下車。
話說工廠有位寮人工友叫堪詩,日前喉嚨疼痛,又有點發燒,其症狀本來就是初期感冒,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偏偏SARS病毒經傳媒繪聲繪影,風聲鶴唳,令人杯弓蛇影,小題大作,就要求將堪詩立刻隔離,並喚來救護車。只見醫護人員要大家散開,然後像拆彈專家一樣全副太空衣,小心翼翼為堪詩探熱,折騰一番後鳴笛送院,翌日詢問工頭,證實是普通發燒,沒啥大礙。
如今,「非典」成了新名詞將被收進辭典中,而大陸「抗典」又出現一大堆「三早」、「四要」、「五不」之類的教條口號,炮製新詞彙的習慣幾十年不變,網頁上全是這些貨色。演藝界又唱又跳,接下來又是掌聲、歌聲、敲鑼打鼓聲。邀請高官逐個上台唸那又冗長又乏味的講稿,來來去去都是「要把抗典作為當前最首要的任務來抓」,全篇都是概念性而無具體實施的空談。
「非典」時期,除了學到SARS這名詞,也學到價值觀。最令人敬佩的,是緊守崗位的前線醫護人員,他們不會動輒喊口號嚇唬人,他們只會兢兢業業,任勞任怨,與非親非故的患者一起對抗世紀病毒,甚至犧牲寶貴生命。想起多倫多那群不敢去接機的一伙,相比之下真是天淵之別。
(2003.05.16《華僑新報》第63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