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改變不了匆匆的生活節奏。依然是忙碌的度過每一天,並不例外。或許,參透了人生真諦,對什麼都看化、麻木、無動於衷吧。因為,要發生的終究會發生,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凌晨三點提早放工回來,照例上網查收郵件後才洗澡休息,上床已四點半。今早八點許醒來,將車子開去車行,抵步正好九點。囑咐師傅將冬天雪胎收起,把寄放在那裏的四季輪胎換上,本來只有幾分鐘的操作,偏偏又要建議你換波箱油,謂每逢八萬公里必須更換一次,轉動系統才能正常運作;經不起師傅的遊說,除了點頭,也找不出拒絕的理由。安裝輪胎人工大約60元,更換波箱油則需130元,另加服務稅等等。車行有專車接送,下午三點前才能取車。回到家,躲進書房開電腦,將「詩壇第176期」編排列印,逐一傳真給每位詩友校正。午飯後正想小睡,修車師傅來電話,謂寄存的四個輪胎已經太舊,花紋磨損,必須換新,我有點不耐煩了,「不換難道就開不動嗎?」「為了安全起見,建議您立刻更換!我們公司有優惠計劃,三個月免利息,不用立刻付款。」我被師傅那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換就換吧!最重要是「快」!我下午要開車上班。
折騰到來,四點半才取車,一看賬單,嚇了一跳:669.99元。「祝您好運!」師傅的笑容,使我放心把車開走,花了錢後的確不同,似乎平穩多了,或者是心理作用?管它那麼多,匆匆趕去工廠,一路上交通大亂,進高速公路像穿過瓶頸,阻塞得大排長龍。又沒有第二條捷徑,只好乖乖跟進,抵工廠僅差五分鐘就遲到。利用這短短的五分鐘,又換工作服,又步行數百米跑進車間,也夠你受的了。日班放工的人流如潮水湧來,我看到了毛澤東在《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中被譽為「最進步的階級」,「特別能戰鬥」的「革命運動的領導力量」。這些滿手機油的產業工人,個個買寬敞大屋,開名貴四驅車,假期到歐洲旅遊,他們那裏是「無產階級」先鋒隊伍?
剛接班不久,就見到我最不想見的場面:救護車緊急抵達,兩名醫護人員抬著擔架進廠,又是誰受傷?是Sok!我的天,就是日班留下來加班的寮人工友。我們晚班同事全部停下手,跑去看個究竟,只見Sok血淋淋的右手在淌血,人已痛得暈了過去,救護人員忙將氧氣罩套住搶救一番。
凶手原來是那部整層樓高的大機器。將好幾噸重的大卷鐵皮沿輸送帶傳進機器中,按尺寸切片,每次都必須用手協助推鐵皮,因為手套被夾住,而開關掣離開太遠,無法控制停止,曾大聲呼救,又因噪音太大,留下加班的人不多,沒有誰聽見,等到電工發現時,Sok的右手已卡在機器中,姆指切斷,其餘四個指頭已輾壓得肉爛骨碎,整個手腕到手背都皮開肉裂,慘不忍睹。今晚,工頭開車去醫院探望,回來後告知,急診室人滿為患,一直到晚上九點才輪到Sok,醫生說他的右手已經殘廢,手指骨全碎裂,無法復原,想不到才50多歲,就這樣失去了右手,提早退休。
工廠的安全設施太差,是最主要的原因。老闆只關心生產指數,不考慮如何杜絕機器危險性。過去這部切鐵片機已經先後有四個人受傷,Sok是最嚴重的一位。而其他幾台機器,也都有工友受傷,屈指一算,廠內被切斷手指的工友,不下十名。記得當時廠裏有一位電工師傅,是柬埔寨華裔,和我同姓,十年前從高處摔下來,重傷殘廢,聽說到現在仍然坐輪椅,今年還未滿40。
整個晚上,我們每人心情都極差。平時有說有笑,今晚竟然啞口無言,大家都為Sok的不幸遭遇嘆息。他今年嫁女兒時,我因負傷在家,沒有出席喜宴,想不到工作20年後就這樣悲劇收場。
我在這間工廠12年了,眼看工友們死的死,傷的傷,能平安捱到65歲退休的,沒有幾個。日班數百名工友中,寮國人、柬埔寨人很多,就是沒有越南人;晚班除了我之外,清一色是寮人。他們之中,不乏飽學之輩,有的是過去寮國中學校長,有的是不被加拿大承認其學歷的大學生,有的曾經公費留學匈牙利、東德,能說一口流利德語。他們每人都閱讀西文報紙,能書寫文法非常好的法文,只因沒有文憑,無法找到一份寫字樓的工作,只好到工廠出賣勞力,看到這些文化程度極高的工友,一幹就是幾十年,埋沒才學,我自己也有「良驥無緣遇伯樂」之感嘆。
一天就在緊張的氣氛中過去了。剛才放工回來,在車上琢磨今期要寫什麼,就想起Sok來。至於用什麼題目,也頗費心思,已經寫過「感懷」、「感歎」,若不用「感言」,就「感慨」吧!
(2003.05.09《華僑新報》第637期)
吟盧茵《感慨》
海語
盧茵義寫史河渦,直面人生感慨多。
絕代英才悲落魄,平庸劣輩榮登科。
雪中送炭草民仄,錦上添花聖帝哦。
橫禍飛來命運苦,神靈無助嘆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