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星期的假期匆匆結束了,懶洋洋地到工廠,一臉的無奈表露在招呼中:「又回來啦!還以為中了頭獎,再也不用捱。」誰知工頭一聲長嘆:「能回來總比不能回來好!」我投以奇怪的眼光,他指著佈告欄:「Donat走了!明天出殯。」我的天!聖誕節前工友聯歡聚餐,他還和我碰杯,並高興的說:「過了新年,我再幹多兩個月,就正式退休了!」1959年他進廠時才21歲,足足幹了43年,從未領過失業金,如今悄悄地撒手塵寰,多麼不值啊!「幸好他還未離任便逝世,才可領到年薪兩倍的保險金,倘若他退休後的第二天便死去,分文沒拿到。」工頭口沫橫飛。
電工Yves兩天沒來上班,難道嫌假期不夠?今天見他垂頭喪氣在換工作服,我問他:「你剛從佛羅里達回來?」他搖頭嘆息:「我父親12月19日病逝,我母親12月24日跟著也永別了!這是我一生中最可怕的聖誕假期。」12月19日那天,Yves才買輛新的日本四驅車,還高興地說要去渥太華和家人度過最愉快的佳節,人算不如天算,一星期之內父母雙亡,我找不到能安慰他的話。
故事還未完結。寮國朋友的信用卡不知如何被人盜用,他自己全然不知,昨天收到帳單才驚覺被用了幾千塊錢,只見他大呼冤枉,晚飯也吃不下。無獨有偶,日班柬埔寨工友的 Rav 4 新車聖誕節前一天在購物中心停車場被偷竊,他剛買不到一個月,保險公司按時價賠償,不見了四成。他在飯廳痛罵偷車賊,我於是告訴他,看到一份統計資料,加拿大人平均每三分鐘便遺失一輛汽車,一天480輛,一年17萬5千輛,僅滿地可就超過兩萬輛,偷車賊果真神通廣大。
一問之下,兩週假期中,不如意的事多不勝舉,好消息卻絕無僅有。小小的工廠,數百員工中,幾年來退休前病逝或因車禍、工傷意外喪生的例子倒還不少,令幾位準備歸隱的老工友談休色變。像這樣惡劣的工作環境,長時間加班,精神過度疲勞,體力消耗極大,特別是大熱天,六十多度的高溫,空氣嚴重污染,噪音震耳欲裂,加上工作壓力,不勝負荷,有幾人能捱到退休?
我的兩週假期總算沒白過,被刮花的車子已噴上嶄新金黃色;一大疊報紙已看完並裝釘成冊;整理《新聞精選》錄影帶,貼上標籤;編製《創作年表》;編製《已填詞牌一覽表》;《無墨樓吟草》已編印草稿,只待付梓成書;在網上列印世界各國概況,將兩百多個國家和地區資料列印成一千多頁,按英文字母排列,由阿富汗到津巴布韋,分別裝釘成六大冊,成了一套自製《世界知識百科全書》;到網上將中共自一大到十六大歷屆中央委員、政治局委員等名單詳細列印,加上中國共產黨宣言、黨章、大事編年黨史等,裝釘成《中共資料匯編》,三百多頁厚,一冊在手,無所不知;將編彙好的《滿城賡詠集》交給印刷廠,於聖誕節前出版;將編印好的《紅楓片片情》寄去阿省愛民頓給曾習之老師,可望不日付梓面世;編印個人詩詞集另加目錄共八卷,分別贈予各詩友;目前正編印《麗璧軒隨筆》各分卷,希望今年內能出版;清理書房,拋棄廢紙。
時間還是不夠用,最後連頭髮也沒理,牆壁也沒粉刷;原先計劃找醫生檢驗血糖、膽固醇、前列腺、甲狀腺等都做不到。聖誕卡沒寄出,留待農曆春節賀年咭連同羊年生肖郵票一起寄出,寫詩的朋友則將《滿城賡詠集》作為禮物送出。還有一大堆信債未償,也留待寄咭拜年時一次過還清。正在搞賀卡信封,不知是巧合還是冥冥中有主宰,傳真機響了,是阿省卡加里朋友傳來的「訃聞」:邱泉文友前天凌晨三點因糖尿病逝世,才六十開外,我數週前還收到他寄到網上的電郵,想不到回信變成了寫悼詞,世上知音又少一人!只好將已打好地址的賀年卡信封抽出作廢。
杜甫詩曰:「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讀之,深有感觸;這幾間年眼看一個個朋友相繼駕鶴,令我更珍惜活著的每一個人。每當收到信件,獲悉相識的親友患病,心情隨即消沉低落,很怕再聽見噩耗。魯迅詩云:「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正是我此刻內心的寫照。
有幸結交的朋友都十分真摯、坦誠,彼此互相信賴,絲毫沒有虛假。當獲悉詩友子漢先生將遷居多倫多時,我有說不出的難過,雖然傳真機通訊很方便,但畢竟遠隔一方,就像送別敖詩豪先生、姚奎先生、汪溪鹿先生一樣,很捨不得。詩會這個大家庭,需要多幾位像子漢先生那樣急公好義、克己盡責的朋友,為了聯絡印刷廠商榷出詩集之事,子漢先生不辭勞苦,多次往返,任勞任怨;又知悉胡楠仁君即將返回中國,不知什麼時候再有機會把盞高歌一曲,怎不噓唏感嘆?
寫到這裏,還有一件值得感歎的好消息,當蘇朝大姐知道詩會急需一方印章時,二話沒說,立刻請其夫婿、著名金石家陳渥先生連夜精心篆刻「魁北克中華詩詞研究會」相贈,隆情高誼,銘刻五中,有這樣肝膽相照的朋友,夫復何求?感歎之餘,謹代表詩會仝人,致以由衷之謝忱!
(2003.01.10《華僑新報》第62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