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板橋「難得糊塗」題字,坊間流傳甚廣,元好問也有「萬事糊塗酒一壺」詩句。人生苦短,何必執著?有人糊塗度日,得過且過,悠哉閒哉,逍遙自在,管他天塌下來,實在令人羨慕。
也不知是健忘還是漫不經心,腦袋能儲藏唐詩宋詞,就是裝不下電話號碼,若問我能背得出哪幾個,答案是寥寥無幾。科技太發達,把一大堆數字輸入電話中,一按就直通,省得去死記,懶性佔了上風,有時忘了帶手機,到了公共電話亭,才發覺連自己家裏的電話也變得陌生,經常打錯線被老外掛斷,每次總後悔沒抄錄下來,而後又從不肯用心去牢記。還有一連串的密碼,更是可怕,於是,將同個密碼統一使用,包括電腦網路、銀行自動提款卡,甚至行李箱數字鎖等。
每次電力公司職員來登記電錶,我就因無法開啟旁門的號碼鎖頭而頻頻出醜,折騰得滿頭大汗,最後只好請這位仁兄從大門入屋穿過家裏到後院,他們當然不會脫雪靴,而且搖頭一番。一怒之下,將所有號碼鎖都換掉,誰知每次找鑰匙也夠狼狽的了。說到開鎖,我已不知出多少次洋相,一次是陪老師去渥太華,車門一關,機器仍發動,車子反鎖了,幸好有洋妞經過,向她借鐵尺打開;另一次就倒楣,在多倫多,正準備離開酒店回滿地可,將行李搬上,把一大串鎖匙留在後車廂,打電話叫開鎖佬,十分鐘功夫,70大元,這個代價也沒有收效,依然陸續歷史重演。一次在市中心,車子在發動,自動系統,不能用鐵尺,喚的士回家取後備匙,來回大半個鐘頭。
說到遺失東西,不勝枚舉,數不清的鎖匙、雨傘、手套、帽子、錢包,還有一雙剛買的雪靴,還未帶回家就在商場的食攤遺失了。而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法國遺失護照、機票。當時是去里昂銀行兌換法郎,出示護照後,也不檢查清楚就離開,後來發覺時銀行已關門,翌日一早趕往尋找,宛如海底撈針。帶著沮喪的心情,去加航補領回程機票,然後乘搭TGV快速火車由里昂回到巴黎;在喬治五世大道見到加拿大國旗,喜出望外,大使館人員請我上樓,填寫一大堆表格,又跑去地鐵站拍照片,領了臨時通行證代替護照,不能再去英國,只好提前結束旅程匆匆返回滿地可。
每年郵寄聖誕賀卡,總會出現寄錯地址被打回頭的例子,有的則張冠李戴,信封上寫的是澳洲同學的地址,裏面裝的卻是寄去法國給老師的,儘管再三查核,還是有漏網之魚。曾經寄支票交帳單,結果對方沒收到,打電話查詢,告知支票寄失,只有單據;幾個月後,在一本書中發現了這張支票,已被當作書籤使用。每天收到的信件很多,一不小心,掉進茫茫書海中,就很難知道其下落,有封信曾夾在辭典裏,一藏就是經年,再找回來時,發信人已作古,成了畢生遺憾。
和多年沒見的朋友通電話,總愛問人家有幾個孩子?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少歲?而每次都順手隨便寫在小紙上,很快就遺失了,下次通電話,又重覆問這開場白,對方知道告訴我是水過鴨背,說了等於白說。朋友來電話,提起往事,腦海一片空白,支吾以對,印象實在太模糊。最尷尬的,莫過於問候人家的父母了,他們幾年前先後去世,我還寫過慰問信,但都忘得一乾二淨。
曾在唐人街見到熟人,聊了許久,我卻一時想不起對方是誰,但他卻能說出我們廿多年前的舊事。有一次見到一位仁兄,他滔滔不絕的和我交談,我除了點頭,竟找不到話題,分手後依然記不起他的高姓大名,走進雜貨店,又見到他,我於是客套的說:「我們又見面了。」誰知他一本正經的說:「我剛從巴士下來,今天還沒有見過你。」我的天,剛才跟我聊天的人到底是誰?
除了記憶力衰退,馬虎也是糊塗的主因。香港立法局議員程介南辭職後,花了納稅人3500萬元補選頂替之女議員余若薇,我就曾在《開筆》一文中錯寫成性感女星徐若瑄。「佳偶無猜」變成「佳偶無情」,「千尺浪」成了「千尺恨」。這些出錯還不至於破財,若糊塗到被警察開罰單就更冤枉了。前周四清晨,通宵趕完稿子,上網寄出後,正準備入夢,發現小女未起床,她為了考試開夜車,睡過了鐘,只好送她上學,在巴士專線被警察逮住,抄牌138大元,最後還是遲到了;昨晚在工廠外泊車,被頑皮的惡少用硬物在車身上刮了一條又長又深的曲線,像刀子在我心中切出一條血痕那麼痛,我開車去49分局報警,又打電話報保險,又後悔一番,如果我早一點上班,就不會貪方便停泊馬路旁;寧可走一段路程而泊車在工廠的停車場,就不會被惡少破壞。
整理書房,才發現不少書籍雜誌都重覆再買而渾然不知。每次準備粉刷牆壁,就照例買一大堆工具,後來又因沒有時間而擱置,下一次再買,再擱置,一有空大掃除,找到從未使用過的工具足足一大紙箱。看來,癡呆症的陰影越來越嚴重,開車沒有方向感,不知何去何從,子漢先生昨天送我一個阿拉丁神燈指南針,謂可幫助駕車時分清方向,然而,記憶力日漸衰退又怎辦呢?
(2002.12.13《華僑新報》第6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