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9日 星期二

第317篇:《研究》

懷石君今年初曾寄來一篇短文《新年雜感──研究什麼?》提出了發人深省的問題。下個月六日,適逢「魁北克中華詩詞研究會」成立三週年,對「研究」這個定義,也就越來越感興趣。

收到報社傳真,知悉國際著名漢學家、哈佛大學中國文學與比較文學教授歐文Stephen Owen博士將於明天(10月11日)下午,應麥基爾大學東亞研究系之邀請前來作專題演講,題目是《射雕英雄和大雁獵手──晚唐的詩》。我已通知各位詩友,希望他們踴躍出席演講會,而我因工作時間關係,能否告假,明天才知。對於詩詞愛好者來說,錯過了這個良機,是無法彌補的損失。

我家藏書中,有一本《初唐詩》,是歐文教授於1987年著的,由賈晉華譯成中文,厚267頁,21萬餘字,廣西人民出版社出版。歐文教授於1946年生於美國密蘇里州聖路易市,1968年畢業於耶魯大學東亞語言文學系,1972年獲博士學位,其後相繼任教於耶魯大學、哈佛大學。關於中國古典文學的主要研究著作包括:《韓愈與孟郊的詩》(1973);《初唐詩》(1977);《中國詩歌的偉大時代──盛唐》(1981);《傳統的中國詩歌和詩論:一個預言的世界》(1985);《中國古典文學研究心得》(1986)和《中國文學思想讀本》等。此次演講的「晚唐詩」可以說是全唐詩研究之尾聲了。歐文教授在「致中國讀者」序文中說:「我希望這本書至少能夠向中國讀者表明:中國詩歌的愛好者遍於全世界。」歐文教授對唐詩之研究一絲不茍,令人肅然起敬!

對中國詩詞的研究,日本人更是源流遠長,獨具匠心,別開生面。手頭上還有一本日本漢學家前野直彬、石川忠久兩位教授於1979年編著的《漢詩注釋及鑑賞辭典》,選錄自《詩經》以來至現代魯迅的詩作共250首,厚500多頁,近五十萬字。序文開頭寫道:「漢詩是世界上最高級的詩歌,是人類的珍寶。我們日本人,能同中國人一樣欣賞屬於中國的漢詩,應該感謝我們的祖先,堪稱幸事。」日本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還出版一冊《李白詩索引》,厚近千頁,將李白九百多首詩的每一句,都詳盡分解成單字索引,例如「天生我材必有用」詩句,可以同時在「天」「生」「我」......等單字中,找到這句詩,如此類推,其工作量之繁重浩大,令人嘆為觀止。

詩友耶律君在研究遼金史料方面,的確下了很大功夫,曾在《華僑新報》刊載多篇論述關於渤海國史料,我都有剪存。日前他讀到本欄《一覽》中,提及劉禹錫與柳宗元乃唐德宗貞元九年(793年)癸酉科同科進士,引發他研究劉柳之興致,並蒐羅資料,寫成長文《二十年來萬事同──劉禹錫、柳宗元生平及詩作一斑》,這項研究工作吃力不討好,沒有多少人肯用功去做。

挖掘疑問,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是做研究工作必備的要素。《春秋》是孔子所作嗎?《登鸛雀樓》作者到底是王之渙、王文奐、朱斌?「退之」是韓愈的字嗎?《生查子‧元夕》詞,究竟是歐陽修還是朱淑真所作?李清照批評蘇東坡的詞「不協音律」是否屬實?元姓子孫是否都是北魏鮮卑族拓跋氏的後裔?詩仙李白一生為何只寫十幾首七律?陸游《示兒》絕筆詩是臨終時寫的嗎?為何狀元試題一定要作一篇賦?李商隱的七律《無題》朦朧詩到底是政治詩還是愛情詩?

香港作家梁錫華致力研究唐詩,而以第一人稱寫晚唐《李商隱哀傳》,將枯燥的研究化為有血有肉的自傳體小說,果真是大膽的嘗試。研究工作必須有突破,才有新意,敢於創新,方能化腐朽為神奇,例如,寫杜甫「啖牛肉白酒而死」,只是人云亦云;說李賀不得舉進士是因為其父名「晉肅」也只拾韓愈《諱辯》之牙慧,但如果你能引經據典,語出驚人,求證出某某古代詩人是同性戀,並以此題材作博士論文,你一定可以拿到學位。可見越冷門的研究,越有希望出位。

引用典故,也僅僅為了作詩,說不上是研究。今期詩壇,有幾首詩用典,值得分析講解。伍兆職先生《秋思》絕句,用了「山雞舞鏡」、「日近長安遠」兩則;癸巳書生《初秋感懷》,用了「馮驩彈鋏」、「弄獐貽笑」、「畫蛇添足」、「馮唐易老」、「白龍魚服」、「詩播雞林」等六則;白墨之《秋嘆》,用了「鄭璞周鼠」、「濫竽充數」、「魚目混珠」、「嗟來之食」、「伯玉知非」等五則,若逐一在詩後註釋,一定佔去大量篇幅,還是留待翻書研究,細心查證。

寫到此,想起一位好友,日前來電話查問「鮨」字何解?答曰:讀音疑者,一是古代傳說中一種類似鯢魚(俗稱娃娃魚)的魚;二是海洋魚類鱸形目之一科(Serranidae),體側扁,紅色或褐色,有斑紋,口大,牙尖細;讀音奇者,一是魚醬;二是細切的肉。能如此認真查問單字的人,實在難得。有朋友笑說,寫一篇小說評論的稿費比該本小說的版稅還要高出幾倍,我於是介紹他去買一本《讀物出版大全》,內中各報刊雜誌的稿費一覽無疑,因為老外不會免費搞研究。
(2002.10.11《華僑新報》第60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