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古書記載,相傳上古蒼頡造字,鬼神震驚,於是天雨粟而鬼夜哭,因為山川精靈知道,人類有了文字以後,天地之間一切奧秘,將不再是鬼神所專有。古人讀書,很著重「識字」;據說,周代的小學就設有「識字」一科;漢代太史考試學童,以能認識九千字以上者為及格。《漢書‧藝文志》記載當時的「字書」有「十家四十五篇」之多,可見「識字」應由學童啟蒙開始。
時過境遷,來到海外,中文漸漸式微,是不爭的事實。孩子們在課堂被灌輸英、法文,在日常生活中全被英法語重重包圍,即使班上的華裔同學,也都滿口「番話」,只有回到家裏那幾個鐘頭,才可以和家長講中文,或從華語廣播、中文電視裏接觸到「唐話」。週末到唐人街,是唯一讓孩子接觸中文的管道,然而,僅僅說中文,還要分「粵語」、「潮語」、「國語」,同樣是「粵語」,能講廣東話的不一定會聽台山話,要學哪一種呢?連語言都說不好,更何況是文字。
許多本地出生的「竹升」子女,從小就送進中文學校,每週幾個小時,或多或少都能識些漢字,學生年紀一天天長大,學校功課越來越多,不少人最後不了了之,問他們為何週末不去學中文,答案總是那麼一句:我學懂了,畢業了。當和他們交談,才發現程度仍然十分淺,有些令人啼笑皆非,例如聽他們自稱「今天我是嘉賓」、「我們這班佳麗」,「您問我的貴庚?」等等。
孩子的中文程度差,總好過目不識丁,對他們的要求,當然也不能操之過急。然而,唐人街的中文錯字,卻對孩子產生嚴重的影響,舉個最明顯的例子:「揚州炒飯」,幾乎所有唐人餐館的餐牌都將「揚州」寫成「楊州」,當孩子看到有關史可法「揚州十日」的影片時,反而誤以為「揚」字寫錯了。曾經給報社投稿,引用漢朝文學家揚雄「覆醬瓿」典故,文章登出來時,揚雄還是被「楊雄」取代了,大概老編認為百家姓裏頭只有名詞的「楊」而沒有動詞的「揚」吧!除了「此揚非彼楊」之外,還有一道「廈門炒米」,餐牌上總會將「廈門」寫成「夏門」,奈何?
唐人街流行的中文,「白才」就算是白菜。最普遍見到的,就是將「麵」字簡化成「面」,而將「包」字又繁化成「飽」字,既然「餅」字是「食」的偏旁,「包」就非加不可,反正是可以吃得「飽」的,至於是否造成混亂,不關俺家的事也!故此對「唐人街中文」也不能太挑剔。
1997年初本欄曾寫過一篇「錯字」,那是針對搖筆桿文人常容易犯的錯誤,例如「戊戌戍」混淆、「己已巳」亂用等。挖掘錯別字,絕非吹毛求疵,錯別字蔓延,誤導下一代,罪不可饒也!平時看書讀報,嘗試找出一些常見的錯處,茲錄下與諸君分享:「迴(迥)然不同」,「莫明(名)其妙」,「纏綿床第(笫)」,「濫竿(竽)充數」,「膽色(識)過人」,「渡(度)日如年」,「一杯(抔)黃土」,「巡戈(弋)導彈,」「草管(菅)人命」,「剛復(愎)自用」,「既往不究(咎)」,「回首前程(塵)」,「迫不急(及)待」,「味如嚼臘(蠟)」,「辣(棘)手摧花」,「直接(截)了當」,「膾灸(炙)人口」,「啞子吃黃蓮(連)」等等。幾年前報上全版賀詞中,斗大的「財運享通」,十分刺眼,無獨有偶,朋友家中2001年的明星大掛曆上,也印有「大運享通通四海」,蛇年將過,還沒有誰發現「亨」和「享」有何不同。
收到朋友從國內寄來一大疊明信片,有一套是她在遊覽岳陽樓時買的,裏面的錯字不少,而很多都是簡體字轉換為繁體字的出錯。例如「范仲淹」的「范」字,被誤認是簡體字而用「範」字取代了,還有一段說明:「相距幾十裡路,才半個鍾頭車程,就可以到達天後廟。」「里」和「后」被當作簡體字轉換成「裡」和「後」意思全走樣了;一見鍾情的「鍾」和時鐘的「鐘」,在簡體字中都是「金旁中」,一轉換成繁體,電腦就傻了,分不清「大笨象」還是「大笨像」。
除了錯別字之外,有些是濫用成了習慣,美其名曰:「約定俗成」,例如「每下愈況」,如今都被「每況愈下」所取代了,而「唾手可得」也漸漸轉化成「垂手可得」。今日還有不少始作俑者不斷在改變中文原意,動輒就是「全方位」又「全天候」的,頗能嚇唬人。你一到香港,到處都是「XX中心」、「XX廣場」,令人模糊不清。所謂的購物「中心」,其實就那幾家舖位,一點看不出具有「中心」的規模;而命名「廣場」就更好笑,既不「廣」,也沒有「場」,更談不上露天了。小如紐約的「時報廣場」,大如北京的天安門廣場,總該有個「廣」「場」的氣派。
不敢妄想本文能令餐牌從此改「楊州炒飯」或「夏門炒米」成「揚」、「廈」,只希望能拋磚引玉,讓更多朋友關注錯別字,不會再讀到像「您們好!」這樣的中文。為了下一代不被誤導,搖筆桿的朋友,下筆時多翻查字典,打字的朋友,千萬不要「虱多不癢」,見怪不怪,拜託!
(2001.09.07《華僑新報》第55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