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篇：《痛悼》

今天是8月24日，九百年前的今天（1101.8.24），宋徽宗建中靖國元年（辛巳年七月丁亥），大文豪蘇東坡病逝常州。

35年前的今天（1966.8.24），著名小說家、劇作家老舍含恨投太平湖自盡。

兩位才華橫溢的文壇巨擎，一古一今，遭遇截然不同，但都留下了不朽作品。

老舍的父親在八國聯軍入侵北京時陣亡，當時他只有一歲半。19歲當小學校長，25歲便在英國任倫敦大學東方學院的漢語講師，歷時五載。1946年，應美國國務院之邀請，與曹禺一同赴美講學一年，期滿後居美，1949年秋於養病中接到周恩來之邀請信，特地從大洋彼岸回國。曾被授予「人民藝術家」之光榮稱號，還被譽為「語言大師」和文藝界的「勞動模範」。

禍國殃民的文革一開始，老舍就被扣上「黑幫」、「反動權威」、「現行反革命」等帽子，成了這場史無前例的人類大浩劫中最早的犧牲品。

因氣管炎引起大出血的老舍，剛從醫院出來，就被推上批鬥場。那場面是多麼恐怖：8月23日下午，紅小鬼們正在北京成賢街孔廟焚燒傳統京戲戲服，勒令老舍和幾十名文藝界「黑線人物」圍火而跪，烈日當頭，老舍等人飽受瘋狂抽打，頭破血流，白襯衫上染滿鮮血，他臉色蒼白，目光呆滯；被押到市文聯後，又慘遭更殘酷的毒打，數百名紅小鬼的拳頭、皮帶、皮靴朝他猛擊。由於老舍「士可殺不可辱」，拒絕舉起奇恥大辱的牌子，當場犯了「現行反革命」罪，被推上車押往派出所，一下車立刻慘遭圍攻毒打，一直折磨到深夜。凌晨，老舍的家屬接到通知把他帶回家中，命令天一亮就要舉「現行反革命」的牌子到文聯報到。翌日，老舍向唯一留在家中的三歲小孫女訣別，就不知蹤影。

這位著作等身、創作八百萬字的多產作家，被瘋狂迫害致死後，連骨灰也不給家屬認領。

寧死不屈的老舍投湖之後短短一個星期之內，據說就有成十上百的人到太平湖自盡，這是對那吃人的年代最有力的控訴。

與老舍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是著名哲學家、理論家李達。作為中共創始人之一的黨國元老，也逃不過被整肅的可悲命運，最後在武漢辭世。

文化大革命，望文思義，「革文人之命」也，文革期間被迫害身亡的文藝界名人，能數得出的，不下千人。手頭上有一本王一桃著的《五十個文藝家之死》，對其中著名的幾十位開刀祭旗的知識份子之慘死真相，作了詳細描述，血淚淋漓。

文學界，除了老舍，被迫害慘死的，還有趙樹理、魏金枝、陳翔鶴、蔣牧良、司馬文森、黃谷柳、柳青、劉澍德、羅廣斌、李廣田、麗尼、韓北屏、林遐、楊朔、遠千里、郭小川、葉以群、聞捷、巴人、邵荃麟、徐懋庸、侯金鏡、孟超等。而國歌《義勇軍進行曲》的填詞人田漢，其女兒直到1974年才獲悉父親早在1968年因褥瘡化濃出血，慘死獄中。

電影戲劇界，孫維世死時鐐銬一直沒有除下；焦菊隱、蔡楚生、鄭君里等都被折磨致死；上官雲珠慘遭毒打墜樓自殺；舒繡文腹水被亂動手術而死；顧而已懸樑自盡；孟君謀慘死於動物屎尿中；海默在聚光燈下被活活打死；導演應雲衛遊鬥途中慘死街頭；演黃梅戲《天仙配》成名的嚴鳳英被毒打致死，享年不到38歲；評劇傳人小白玉霜被迫吞安眠藥自盡。

京劇界，京劇大師蓋叫天被打斷腿癱瘓中風而死；葉盛章被毒打後拋進護城河中；文武小生，有「活周瑜」美稱的葉盛蘭因內傷深重終歸不治；尚小雲困牛棚被牛踢中眼，傷勢惡化，飲恨而亡；名旦馬連良、周信芳、荀慧生、李少春被毒打成疾，含冤而死；京劇「言派」傳人言慧珠，懸樑自盡後慘遭鞭屍。美術界，漫畫家豐子愷被毒打引致肺癌不治。翻譯界，翻譯家傅雷、朱梅馥夫婦打開煤氣以死抗議。

以上只是千萬分之一，不足以一窺全豹。上至國家主席，下至善良百姓，到底有多少人能僥倖平安闖過生死關？

悼念老舍，悼念文革中罹難的不幸者，「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文革的歷史教訓太慘痛，文革的犧牲代價實在太大了。巴金呼籲建立文革博物館，為什麼不能趁他有生之年償其心願？一部文革血淚史，活生生的寫在每個餘生者心中，恐怖之陰影永遠抹不去。

但願下一代不再遭遇到文革的波及，然而，追究歷史責任：「誰才是文革的罪魁禍首呢？」
（2001.08.24《華僑新報》第54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