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篇：《過甚》

在魁北克市舉行的美洲國家組織高峰會議時間，逾五萬民眾示威，警方動用了五千瓶催淚彈鎮壓，若以五十元計算，僅僅催淚彈就超過廿五萬元。電視機前的觀眾，不知道卅四國領袖談論些什麼，只看到和平示威演變成暴力行動，若每天都是這樣的消息，時間一久，便失去了新聞價值。健忘的人們剛剛看完廿四名美軍從海南島返抵回國門夏威夷的現場轉播，很快又把話題扯到下個月十六日，俄克拉何馬城聯邦政府大樓爆炸案主犯麥克維將被處決，六年前罹難的一百六十八人默默無聞長埋地下，而向法官要求盡快接受死刑的兇手，頓時成為最搶手的傳媒追蹤焦點。

不僅僅是新聞，即使天氣，都同樣適可而止。當第一場雪開始降下，人們歡呼雀躍，若連續幾天下個不停，瑞雪成災，就聽到怨聲載道；渴望陽光普照，若幾個月都沒下雨，見到烈日就討厭，祈禱上蒼趕快送來喜雨，雨一下就不肯罷休，洪水侵襲，又詛咒老天爺不該哭個沒完沒了。

有錢人老是鮑參翅肚，山珍海味，燕窩吃多了也膩，偶爾到大牌檔來碗白粥鹹酸菜，會胃口大開。一身名牌衣服手袋鐘錶太俗氣，換上廉價牛仔褲球鞋，更粗獷瀟灑。陳年XO干邑喝多了，嚐一口五糧液也不錯。十幾萬元的跑車開厭了，乘搭巴士兜風，體會草根生活，別有一番滋味。

物以稀為貴，一旦太多就賤。加拿大龍蝦到了法國，身價上千法郎；美國汽車到了歐洲，令人刮目相看；果王榴槤空運到北美，連殼論磅出售，若在東南亞，天天是特選金枕頭，吃膩了就不覺得珍貴。在泰國，一公斤紅毛丹比一個蘋果還便宜，一大箱芒果換不到一小袋美國金山橙。

同樣是動物，澳洲袋鼠因繁殖太快，要大量消滅，鼓勵民眾吃袋鼠肉，而中國熊貓被視為國寶，若大熊貓像猴子那麼多，相信牠們的命運和袋鼠一樣。同樣是花，品種不同，身價就天淵之別；同樣是金魚，幾百塊錢的特種獅子頭，五條才一元的名不經傳小魚兒，牠們自己當然不知道被人類劃分等級，依然在水族箱裏逍遙自在。還有波斯貓、沙皮狗、鸚鵡、毒蜘蛛、蜥蝪等寵物，一旦被鑑定，就成了有價之寶，可憐街上流浪的花貓、黃狗，樹上的麻雀、烏鴉，都不入流。

同樣是一幅畫，被證實是名家真跡，馬上高價賣出；同樣是一塊古玉，鑑賞家若鑑定是某個朝代的出土文物，立刻價值連城。若畫家尚健在，有的是時間可以創作，標價就很難攀升，作者一死去，才顯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由拍賣行炒熱。歌星還活著，唱了多年就被奚落，只好來個退出樂壇的告別演唱，若食言再復出，又要忍受冷落的痛苦，只有死去，才能真正激流勇退。

巴黎鐵塔，紐約自由女神，多倫多CN塔，每年都吸引千百萬遊客，而當地居民視若無睹，除非充當嚮導，才會客串參觀。相反，到偏僻落後的非洲地區，採購原始工具，當藝術品擺在客廳，是因為新鮮時髦，倘若天天對著黃沙駱駝隊、冰山雪狗車，你會懷念大城市喧鬧吵雜污染的環境，你會發誓再也不去森林沼澤餵蚊子，你不再有耐性去聽土人的鼓聲，你開始害怕沒有電燈的原始生活；回到現實後，時間一久，你又會痛罵大都會可怕的交通，刺耳的救護車尖叫喇叭，還有緊張的每分每秒，於是，你又再一次計劃逃離文明世界，又嚮往鄉村、海灘，如此周而復始。

剛到大陸旅遊，一見園林古寺，興奮得大殺菲林，到處都是值得拍攝的風景線，十幾天過去，就感到所有園林都大同小異，最後連相機也懶得帶。聰明的導遊，會將重要的旅遊點排在精力充沛的最初幾天。這個經驗也適用於探親訪友，首站興致勃勃，話題豐富，接下去就開始累了，最後便急於回家，什麼也不顧了。逛公司也一樣，剛開始會很仔細查單問價，幾個鐘頭過去，連書店也不想進了。所以，旅程不宜太長，活動時間縮短，趁人還未疲困時，趕快辦完重要事務。

物極必反，寧缺勿濫。每年孩子生日總送一大堆名貴禮物，他們從不珍惜，同學送一小冊日記本，卻視如瑰寶，問其緣由，答曰：平時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不一定等到生日，而這位同學明年就去西班牙了，不知何日才能相見。如今才明白，太容易得到就不會珍惜，更相信「僅此一家，別無分店」的獨特地位。常聽人家說哪部電影百看不厭，哪首歌百聽不膩，莫說百看百聽，一連看他三、五遍，聽他幾天，你就知道有多恐怖。連三歲小孩都不願天天臨睡前聽同一個灰姑娘、同一個白雪公主，你能整日看《亂世佳人》不厭嗎？學生時代唱《東方紅》、《大海航行靠舵手》、《朵朵葵花向太陽》，唱到怕怕，如今一見到向日葵，內心就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反感。

凡事不可過甚，讚美的話說得太多，變成過譽，有甚於毀，就有擦鞋、拍馬屁之嫌，毀謗的謠言傳久了，不但沒有殺傷力，反而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君不見當年大陸砲轟金門、馬祖，水過鴨背，聽慣了也就像蟬鳴蛙叫，哪一天若沒了砲聲，居民還挺不慣呢，好像缺少了什麼似的。
（2001.04.27《華僑新報》第53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