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篇：《祭詞》

有英魂萬里夢中來，相逢淚沾衣。憶當年別後，腥風苦雨，分外悲淒。試問江邊白骨，亂葬築成堤。冷看湄河水，浪捲屍泥。不忍回眸追泣，怕墓崗弔祭，野鬼哭啼。算廿年血債，何日滿冤期？恐孤魂、難平怨恨，念悼詞、天地共哀思。清明雨、洗滌舊夢，泛濫心池。

亂雪紛飛四月天，素花如縞白山巔。大地有情披孝服，神哭，淚珠凝結撒人間。萬樹禿枝悲月冷，風哽，夜空飄絮舞嬋娟。遊子夢迴冤滿腹，孤獨，清明愁緒聚詩篇。

四歲時與母親在金邊塔子山留影

年年四月，斷腸哭奠亡魂節。沉冤千古仇難雪。明日黃花，往事休提說！瀟瀟苦雨天嗚咽，浪濤沖淡湄江血。夜寒影冷風悲啜。人鬼相逢，話舊傷離別。

清明淚雨漲瀾滄，四月悲歌唱斷腸。斫斬殺誅三百萬，屠戕剮戮一千場。坑屍碎體沉冤谷，棄骨拋顱亂葬崗。筆刃文刀君莫笑，荊軻匕首刺魔王。淚別慈顏闖異鄉，人天永隔斷肝腸。紅塵若夢風霜滿，白髮如霜愛恨長。守寡青春催歲月，遺孤少小哭陰陽。年華逝水悲歡去，壯志空留夢一場。廿七年前別故鄉，誰知永訣哭恩娘。一生澹泊無卑膝，半世清貧有熱腸。白髮迎風多颯爽，青山棄骨太淒涼。誰嫌淚灑詞千首，莫笑思親下筆狂。泣血成文寫斷腸，慈萱凋謝幾滄桑。心頭淚雨沉新恨，筆底仇痕刻舊傷。痛飲題詩悲落葉，苦吟思母嘆飛霜。夢中團聚哀離別，不惜魂留亂葬崗。佳節思親感慨長，孤兒泣母倍哀傷。何堪花甲登仙域，怎奈英華落異鄉。寸草無知猶報德，萱花有愛總留芳。先慈淚灑回魂日，赤子詩心一炷香。

五歲時與母親在貢不甘再留影

廿年心瀑，化瀟瀟淚雨，洗滌羞辱。怎料到、恨海難填，更風起浪掀，鬼泣神哭。往事何如？只剩下，悲歌一曲。看孤魂遍處，千堆白骨，哪方投宿？餘生茍活異國。嘆斯人健忘，終日勞碌。莫道啥、雪恥復仇，悵劫後匹夫，苦謀金玉。漏網之魚，且盼那、曙光初旭。祭三朵、明日黃花，卸除孝服。

廿年薪膽，風雪催頭禿。逢人莫提前事，對酒歌當哭。明日黃花謝後，再也無芳馥。詩心孤獨。情懷五柳，難學淵明採東菊。悲詞從此絕唱，面壁拋榮辱。何必泣血哀傷，閉戶書山讀。沉默消除戾氣，臨老思家國。浮生勞碌。天涯飄泊，一卷低吟已知足。

白髮絲絲夢裡尋，不堪酒醒隔陽陰。劬勞願作書生婦，守寡空懷烈女襟。哺育憐兒兼父職，薰陶訓子盡慈心。流亡訣別遠方去，罔報春暉負疚深。康乃馨香感賦吟，恩娘叮囑響迴音。無情戰火摧家道，有愛天倫鑄孝心。痛失萱親魂去遠，空留寸草恨猶深。追思往事如雲逝，唯剩寒衣密密針。秋風落葉輓詩吟，苦雨狂歌淚濕襟。故國驚魂遺母訓，家山變色隔慈音。屍浮血海紅潮急，骨湊髏圖赤禍深。二十六年千古恨，難隨湄水洗悲心。又逢忌日惹愁吟，亂葬崗頭恨滿襟。淚燭滴詩哀母位，靈堂唱賦悟禪音。家亡國破悲歌苦，道失仁淪隱疾深。湄水悠悠流不盡，但求為我洗仇心。

黃花凋謝，紅葉飄零，風中倍感神傷。淚雨悲秋，孤身倚立斜陽。魂飛萬千里外，到湄江、亂葬崗旁。夢別醒，哭英靈早逝，人鬼淒涼。泣血滴詩祭母，問蒼天知否？寫斷柔腸。落魄他鄉，閑來煮字情長。思親更難面壁，醉杯中幾許滄桑。盡忘了，把昨日，心底蘊藏。

冷雨濕荒塚，熱淚灑孤墳。關河萬里遙奠，苦酒弔英魂。薤露招靈一曲，鬼影枯墦破墓，無處報慈恩。廿載空遺恨，白骨化紅塵。夢已碎，春去遠，怒火焚。仰天哭問、鄉土何日再沉淪？難忘屠城殺戮，忍看園殃家毀，碧血濺詩文。舞劍妖魔斬，梟首刃仇人。

泣血焚肝二十年，瀟瀟苦雨灑靈前。家亡國破仇難報，月落星沉恨未填；史證堆中挖白骨，深冤路上哭黃泉。招魂又見狂風起，一曲悲歌震海天。天涯落魄憶屠城，廿載冤深豈忘形。枯骨多情埋沃土，白花無意祭墳庭。孤魂號泣湄江血，野鬼啼吟遍地腥。曠古悲歌千古恨，逃亡路上覓親朋。招靈故里淚傷春，薤露迴旋震鬼神。血海冤深深萬仞，骸山恨滿滿千垠。該譏玉帝驚妖孽，更笑閻王怕惡紳。雪恥何須菩薩助，丹心鐵骨醉紅塵。

廿載民殃家禍，千江恨水仇波。山哭海啼哀白骨，雨苦風悲咒惡魔，鬼魂鳴泣歌。旦夕城沉國破，霎時血淚成河。孤子避秦心疚重，慈母臨終抱憾多，仰天嗟奈何！

淚泉乾，詩韻苦，無墨祭先母。廿載匆匆、禿筆已陳腐。有誰記得當年？腥風悲雨，多少恨、長埋鄉土！哭聲楚。頃刻家國沉淪，屠夫若狼虎。魂斷荒山、亂葬骨難數。一生清白慈娘，臨終孤影，滿腔志、永垂千古！

燭淚搖紅，香灰掩恨，祭台煙縷。殘陽漸暗，乍見滿天風雨。盼英魂、萬里到來，一銷廿載冤和苦。問夢迴幾度？相逢悲泣，別離淒楚。思母，陰陽阻。哭亂葬荒山，有誰掃墓？屠夫血債，鐵面閻羅知否？願先慈、安息樂園，永生佛國登淨土。送娘親、叩首依依，望斷黃泉路。
（2001.04.13《華僑新報》第529期)

 

附：
讀《祭詞》有感
雪梅
鍾愛盈懷讀祭詞，淒誠絕美立豐碑。
杜鵑泣血同相守，湄水浮屍去別辭。
怨氣聲聲肝膽裂，仇腸節節細胞移。
吳哥青史長遺恨，留此華章作鑑資。

步原玉敬和雪梅詩兄「祭詞」
白墨
硯磨淡墨灑悲詞，遊子心中有墓碑。
燭淚低垂光漸逝，紙錢遍撒恨難辭。
放流逋客根安在？去國飄萍綠未移。
祭母思親空泣血，秉承遺訓育才資。

拜讀麗璧軒「祭詞」有感二首
伍兆職
其一
閱罷祭詞痛斷腸，盧茵思母實淒涼。
「心頭淚雨沉新恨，筆底仇痕刻舊傷。」
海角飄零憐孝子，天涯浪跡念親娘。
湄江無處尋荒塚，遙拜慈魂僅上香。
其二
祭詞再讀淚難禁，碎了盧茵孝子心。
「痛失萱親魂去遠，空留寸草恨猶深。」
恩情追憶詩中詠，母愛難忘夢裏尋。
同病相憐同命苦，有緣千里有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