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在《朋黨論》中說:「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怎麼樣的人,結交怎麼樣的朋友,故有生死之交、酒肉之交、道義之交、互惠之交等。《三國演義》中劉備、關羽、張飛桃園結義,八拜之交,千古傳揚;在中國歷史上,鍾子期與伯牙是高山流水的知音,管仲與鮑叔牙是肝膽相照的知己,柳宗元與劉禹錫是推心置腹的至友,他們都是交友典範。
管鮑之交成了典故,深受後人讚頌,是因為一個「信」字。他倆在南陽一起經商,又一起當兵,還一起當了齊國大夫,追隨齊襄公的兩個兄弟,鮑叔牙侍從姜小白,管仲扶持公子糾。由於齊襄公暴虐荒淫,兩位公子怕遭禍害,都各自投奔外公家去。公子糾奔魯國,姜小白並沒有去遙遠的衛國找外公,而去南鄰的莒國躲避。後來齊襄公和其子姜無知先後被殺,齊國無君,大夫高傒召姜小白自莒國回來繼位,而公子糾也由魯莊公親自發兵送回齊國爭當國君。管仲先率一隊兵馬去擋道截擊,以防對方先入京繼位,並向姜小白發箭,射中帶鉤不死,小白到臨淄即位,是為齊桓公。而魯國兵馬已到齊國邊界,揚言堅持立公子糾,鮑叔牙親自上陣,打了個勝仗,並佔領了魯國的汶陽,魯莊公只好求和;鮑叔牙一定要魯國殺公子糾,交出管仲,魯莊公沒辦法,只好逼死公子糾,拿住管仲。謀士力主若不用則殺之,否則讓此天下奇才回齊國,必將放虎歸山,但齊國使者斷言,管仲射殺國君,齊桓公非親手殺他不可,魯莊公終於交出姜糾首級和管仲。鮑叔牙在邊境界迎接,老友相逢,格外親切。齊桓公論功行賞,封鮑叔牙為上卿,但他推辭,謂欲成大業,非管仲莫屬,盡管姜小白曾經險死於箭下,他最終拋棄私仇,親自到郊外迎接管仲,任他為相,並尊稱他為仲父。齊桓公在位凡四十三年,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成為春秋第一個霸主。
管仲位居至尊,功成名就,但始終念念不忘鮑叔牙這位莫逆之交,他曾感嘆道:「以前我很貧窮,與鮑叔牙一起經商,分取財利時,自己取得多,但鮑叔牙不認為我貪心,而知我貧窮;替鮑叔牙獻計謀,弄巧反拙,鮑叔牙不以為我愚蠢,而深信時機有利也有不利;我三次做官,三次都被罷免,鮑叔牙知道我絕非不賢,而是運氣不佳;我在陣上三戰三敗,鮑叔牙不認為我膽怯,他知道我有老母在堂;公子糾失敗被殺,我被囚禁受辱,鮑叔牙不以為我無恥,知道我不計小節而恥於不能名揚天下。真是生我者父母,而知我者就是鮑叔牙了。」(見《史記‧管晏列傳》)
管鮑兩人雖各為其主,甚至勢成敵我,但不影響友誼,這比伯牙和鍾子期的知音更難能可貴,堪稱患難之交、生死之交。李白詩曰:「無令管與鮑,千載獨知名。」杜甫感喟:「君不見管鮑貧時交,此道今人棄如土。」秋瑾詩云:「文字之交管鮑誼,願今相愛莫相乖。」譚銳祥壇主詩嘆:「鮑叔分財終古頌,伯牙合奏曲長留。」管鮑之交,真誠深厚,千古傳揚,永垂不朽也!
家中客廳懸掛著許之遠老師一幅書法,是孔子語:「歲寒,然後之松柏之後凋也。」經得起考驗的友誼,猶如雪中松柏,火裏真金,疾風知勁草,患難見真情,平時有酒有肉,稱兄道弟,大難臨頭,見風轉舵,像這樣的泛泛之交,失去了也不必可惜矣。是朋友,不用說客套話,不須計較小節,也不提感恩圖報這回事,彼此單憑一個「信」字,就足夠了。管仲相信鮑叔牙,放心讓囚車押回齊國,管鮑之間沒有任何默契,私底下也沒有約法三章,他們不用指天發誓,信則不疑,絕不避嫌,將生死置諸度外,事前不必猜疑,過後全無反悔,甚至連誤會和解釋都不需要。
能為朋友兩肋插刀,赴湯蹈火,殺身成仁,是件不容易辦的事。數年前那段最困難的日子裏,一群熱心的朋友,路見不平,挺身而出,揮筆相援,此情此景,永遠難忘,此恩此德,銘刻五中。譚銳祥詩翁以詩明志,用律聲援;懷石兄贈予大量詩篇,義無反顧;伍兆職詞丈多次撰文,慷慨陳詞,理直氣壯。本欄二百篇之際,詩友們聯名登報祝賀,胡楠仁先生撰寫賀詩,譚公、伍兆職、雪梅、耶律、海語、懷石等先生紛紛賦詩填詞鼓勵,這份珍貴詩誼,就像李白詩「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一樣,是難以用尺度容器衡量,更無法憑金錢買到。
六十五期詩壇,千餘首佳作琳瑯滿目,詩會名揚北美,騷朋遍及五洲,飲水思源,吟詩念舊,管鮑之交莫逆,筆墨之情長在,分享滿園詩果,珍惜各方詩誼,但願下一次雅集為期不遠矣。
此文結束前,在電話中喜聞懷石兄順利通過健康檢查,大病初癒,醫療報告平安無恙,吉人天相也,此乃詩壇喜訊,值得大家慶賀一番。渴盼早日出關,重返吟林,更祈珍攝體康,諸多保重!「赤樹蒼江雪漸吹,離鷗斷雁恨飛遲。」懷石君的生花妙筆,又將為詩壇添畫彩虹,幸甚!
(2001.03.16《華僑新報》第52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