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時孫權愛將周瑜除了會打仗,還精通音樂,若是有人奏曲出了錯,他馬上就能聽出來,非糾正不可,「曲有誤,周郎顧」,「顧曲周郎」成了千古樂壇佳話,周公瑾真不愧是知音也。
「酒逢知己飲,詩向會人吟」,平時很少把詩送人,是因為難找知音。偶爾也有幾位來函索詩,總是盡量拖延詩債,到了無法再拖欠時,才匆匆下筆,果然不出所料,詩鶴一去不回頭,對方沒有詩聲回應,詩沉韻海,激不起詩浪。其實次韻唱和,本身就是一件十分高雅的賞心樂事,喜見這幾個月來詩壇吟侶唱酬步韻,迴音不斷,堅信酷愛舊體詩的知音大有人在。譚銳祥壇主曾於「詩壇第44期」發表兩首題為「知音」的七絕,「老少不分同覓句」的呼籲引來了眾詩友奉和,自此諸君每有新作刊登,就有吟朋步韻,筆來墨往,掀起熱潮,方興未艾,欲罷不能也。
人生在世,知己難求,共鳴難覓,朋友何其多,知音有幾人?在路上打招呼寒暄幾句的,找話題敷衍了事者不乏其人,很怕聽到「最近是否還有寫東西?」的開場白,然後拋出一句畫蛇添足的話:「很對不起,我一向不看本地報紙,為何不多投幾家港台大報?」諸如此類,最後還來一段結尾:「說真的,我很喜歡看你的文章和詩詞,寫得真棒!可惜太忙,沒時間閱讀。」當然又是「有空大家出來喝茶,記得CALL我!」相信彼此誰也沒有對方的電話號碼,怎麼CALL呢?
有客到我家,無任歡迎,卻甚怕問我幾個頗尷尬的問題:「這麼多書,你看得完嗎?」「這些報紙堆都是垃圾,為什麼不丟棄?」「這套百科全書不是最貴的,為什麼不買精裝本,四千多塊美金,陳列起來才夠氣派。」肯這樣發問,說明他們還是有點好奇心,也算不錯,而有些訪客是視若無睹,或搖頭嘆息:「好好的客廳,怎麼不擺大花瓶、大電視,卻被書架阻塞得空氣不流通,擋住財路,破壞風水,可惜!可惜!」我還發覺,不少訪客對那張由天花版直落牆腳的巨幅世界地圖無動於衷,連看一眼也懶,更別說他們會發現蘇聯版圖已加添十五種色彩,南斯拉夫已由一個顏色變成六個,捷克和斯洛伐克已經分開,東西德已塗成一色,加拿大已增加Nunavut。
還有更精彩的發問:「你為什麼不去了解讀者所需,投其所好,為何不寫流行小說賺錢?」「你的稿不投寄大報是否對自己的水平沒有信心?」「有幾人愛看那些平平仄仄的詩詞?」「如今市面上盡是打油詩的天下,只求順口,管他平仄不平仄,你一定要人家遵守格律,怪不得那麼少人寫舊詩,你是否肯讓步?詩壇能否接受不押韻,不講平仄的詩?」發問者可謂用心良苦也!
沒有知音,才更顯得知音的可貴。選擇舊體詩創作的路子,本來就是一條孤寂的羊腸小道,眾所週知,詩路崎嶇坎坷,結伴同行者,有幾人能一直走下去,而不會被歧途岔口困惑不前?回首走過來的歲月,展望迢迢遠景,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慨。本文見報時,適逢《華僑新報》創刊十週年,相信拓荒者追憶十年前的三月二日,回顧揮汗耕耘的五百廿三期,也一定會有千般感觸。
上期詩壇刊出懷石兄病後首次動筆之七律,「煎心燎骨復熬身,照鏡誰憐鏡裏人?」字字真情流露,句句感人肺腑。作為懷石兄的知音,雪梅君、伍兆職先生、癸巳書生等都立即寄來和詩,而眾詩友慰問懷石兄的詩,也先後刊出了十首。懷石兄上回最後一次發表詩作,是「祝華僑新報五百金期聯歡」分韻得「祝」字,當晚他雖然沒有出席金豐晚宴,翌日仍將分韻詩作傳來,於詩壇第四十一期發表,其開頭「長風擁客紛來祝」詩句,被引用作為是期新報相關文章之標題。
詩壇上佳作琳瑯滿目,首首皆為精品,細心咀嚼,便能嚐出詩之真味,只要情真意摯,好詩總有知音,必能引起共鳴。譚銳祥詩翁用句清新恬淡,擅長收放自然,意境深沉,反覆吟之,詩聲迴盪。喜見雪梅君、伍兆職先生的詩作日臻清雅佳境,每期能有幸先睹為快,成了最早知音。
詩味貴在真誠,不必依賴詞藻堆砌,而最上乘的詩,是不加修飾、清淡如水者,不露刀痕斧跡,平實純樸,像賀知章那首《回鄉偶書》:「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短短一首平凡無奇的詩,語言樸素曉暢,意境深入淺出,雖近乎白話,卻含意深刻,不論是誰讀了,都會被作者之真情感染,贏得了千秋讚譽,知音可謂滿天下矣。
(2001.03.02《華僑新報》第523期)
拜讀麗璧軒大作「知音」謹呈盧茵君
伍兆職
默默耕耘幾度秋,文田不悔甘為牛。
伯牙欣獲子期賞,顧曲難容公瑾修。
樹大招風無可奈,金真遇火有何愁?
炎涼世態心如水,幸得知音樂唱酬。
步伍兆職詞丈「知音」原玉
白墨
墾地拖犁莫計秋,甘心願作拓荒牛。
難逢管鮑真情締,喜見黃蘇妙句修。
兩鬢風霜縈舊夢,一壺月影飲鄉愁。
苦無伯樂尋良馬,獨嘯聲嘶不乞酬。
步伍兆職、白墨詞丈「知音」原玉
雪梅
騷壇唱和幾回秋,赴約田園作拙牛。
鮑管真情良友築,伯鍾美樂誼橋修。
詩逢佳境應歡喜,曲顧新聲莫說愁。
君子之交雖恨晚,學通韻律好吟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