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15日 星期一

第214篇:《桂冠》

第九十七屆諾貝爾文學獎揭曉,奪得此最高殊榮的,是入了法籍成為法蘭西公民的大陸劇作家、小說家、畫家高行健,如此出人意表的結果,震撼整個文學界,令人措手不及,驚喜交加。

千禧龍年的文學桂冠,終於戴在中國人頭上,而且是自一九零一年法國詩人普律多姆榮獲首屆諾貝爾文學獎以來,第一個中國人得獎;然而,高行健將以法國公民身份到瑞典領獎,全球百科全書將注明,二千年得獎者是法國文學家而非中國作家。就像楊振寧、李政道、李遠哲、丁肇中、朱棣文、崔崎等獲獎科學家,都注明是美國物理學家、化學家。這確是個頗為無奈的問題。

其實國籍只是身份象徵,不管怎樣,只要是華人得獎,總是令人興奮的,更何況用華文寫作的高行健體內流的是華人的血;他在江西贛州出生,在北京外語學院法語系畢業,在中國土地上住了將近半個世紀,獲獎小說《靈山》寫的也是中國,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當然,假如諾貝爾文學獎能夠頒發給住在中國而非流亡海外的中國公民作家就更理想了。相信這一天不會太遠了!

沈從文、老舍、茅盾、錢鍾書、冰心,這些已逝世的著名作家都與諾貝爾文學獎無緣,躺在病床上的巴金已經九十六歲了,能否在有生之年獲獎,成數甚微。這裏面還牽涉到外語翻譯問題。日本出了兩位諾貝爾文學獎得獎作家:川端康成(1968)和大江健三郎(1994),他們的作品英、法、德、西文版,早在獲獎前已流傳西方文學界,並曾作為大學東方文化課程研究題材。高行健是中國國際書店的法語翻譯,精通法語使他很快在西方文學界受到重視,再加上他以難民身份尋求政治庇護,很容易使人聯想到三十年前獲諾貝爾文學獎的前蘇聯作家索爾仁尼琴。不同的是,曾在勞改營中服刑八年後又流放三年的索爾仁尼琴獲獎時仍留在蘇聯,不敢前往斯德哥爾摩領獎,直到一九七四年二月因《古拉格群島》一書被控以叛國罪遭逮捕,翌日驅逐出境,才領取延遲了四年的獎金;可幸的是,他於一九九零年恢復蘇聯國籍,結束十六載之去國流亡生涯。

也可以說,諾貝爾文學獎還是以西方文學界為主。試總結一百年來九十七次獲獎名單(有三屆無人獲獎:1914,1935,1943),美國十二名,其他美洲國家六名(智利兩名,危地馬拉、哥倫比亞、墨西哥、聖盧西亞各一名),亞洲四名(日本兩名,印度、以色列各一名),非洲三名(尼日利亞、埃及、南非),澳洲一名,可見還是以歐洲為主。歐洲十九國共七十三人得獎,約佔總人數的八成,其中法國十二名,瑞典八名(其中三名與他人平分),英國和德國各七名,意大利六名,西班牙五名,愛爾蘭和蘇聯各四名,挪威、波蘭、丹麥各三名,比利時、瑞士、希臘各兩名,芬蘭、冰島、南斯拉夫、捷克、葡萄牙各一名。全球共有卅二國作家獲獎,但國籍就相當混亂,入籍公民很多,有三位拒絕受獎,有一位去世後才獲獎,加拿大至今還沒有作家獲獎。

遍查家中書籍,有關高行健的資料極少,《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文學卷》只在「現代戲劇文學」條目中簡單提到幾句:「高行健的《絕對信號》、《野人》......等劇作,雖題材各異,在戲劇結構和藝術表現形式上也都進行了大膽的探求,為話劇藝術的現代化和多樣化做了有益的嘗試。」而那本《中國文學家辭典》也只是簡略介紹生平和作品目錄,還將出生地贛州寫成了泰州;一九九三年出版的《新中國文學詞典》,就有「高行健」和「高行健戲劇集」兩條目,以及其作品「絕對信號」(合編)、「車站」兩條目,並給予較高的評價:「八十年代初,接連創作出話劇劇本《絕對信號》(合編)、《車站》、《現代折子戲》、《野人》等,引起較大的反響和爭議,並分別被譯成英、法、德、俄、意、瑞典等國文字,受到國際戲劇界的注目。一九八五年出版《高行健戲劇集》。劇本立意新奇、哲理深刻,形式多樣、風格獨特。在學習借鑒西方現代派劇作的藝術技巧方面,作了一些探索。」「既繼承了中國古典戲曲的傳統手法,又學習借鑒西方現代派劇作的技巧,力圖使話劇藝術具有更強的真實感和感染力,為發展中華民族的現代戲劇進行了有益的探索。」以上評論都只是形而上學的概念性東西,無法窺測高行健作品的精髓。

「車站」條目則無情地批評高行健的現代派表現手法:「在形式和手法上突破常見的規範,但由於過多套用荒誕派的一些表現手段,以及採用一些語義含混的、多層次的意識流語言,給讀者和觀眾的欣賞造成一定的障礙。同時,沉默人的形象寫得較抽象、簡單,其他人的悲觀消沉情緒,又渲染得太過份。」如今,高行健獲獎,不知今後對他的作品會否重新評價甚至捧上了天?

《周易‧乾》:「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高行健得獎,推翻了中國人與諾貝爾文學獎無緣的定論,也讓想得獎的中國作家有了新的啟發:名氣不是主要,融入主流才能夠引起共鳴。
(2000.10.20《華僑新報》第50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