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黃葉燦如金,異地茱萸何處尋?
籬外花香思菊酒,塵間筆彩染楓林。
登高乍憶童年樂,落帽猶悲暮景沉。
夢得題糕佳話在,劉郎避句亦高吟。
──重陽感賦
庚辰龍歲重陽節,地球照舊在轉。雪梨二千年奧運會曲終人散,中國選手捧了廿八面金牌迎接國慶五十一週年;前總理杜魯多已經入土為安;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的流血衝突日趨嚴重緊張。
幾千年民俗逐漸式微,有幾人會記得重陽節之由來?去考證漢代大夫桓景登高解厄的真偽?傳說東漢桓景,隨道士費長房遊學,某日長房告訴桓景,九月九日,桓家當有災厄,並教以避難諸法,令其速歸,桓景回家囑家人以細絹趕製絳囊,裝上茱萸,至重陽日,帶全家登上高山,臂縛茱萸囊,飲菊花酒,至夕還家,見雞犬牛羊皆暴斃,方知聽師言而避了一場瘟疫。「重陽登高,效桓景之避災」從此相沿成俗,明清皇帝每至重陽,親往萬歲山登高,令民間登高之風更盛。
另一說法是,《易經》將奇數定為陽數,偶數定為陰數,陽數一、三、五、七、九之中,以「九」為「極陽」,「九九」則是兩極陽相逢,故稱「重九」,亦稱「重陽」,陽示「剛」,重陽為「二剛相逢」,剛剛相剋,故為「厄日」,登高和繫茱萸乃解厄之法。民國十九年,國民政府曾廢「重陽」之稱,定九月九日為「重九節」,但民間仍習用流傳了數千年「重陽節」之名。
其實,過重陽之習俗早在戰國時代已經風行,屈原「遠遊」詩中便有「集重陽入帝宮兮」之句。文人墨客在重陽節登高雅集,「引吟載酒,須盡一生之興」,賞菊賦詩之風,到了唐代尤盛。「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王維這首「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是重陽節最經典之作。「茱萸插鬢花宜白」(王昌齡),「強插茱萸隨眾人」(楊衡),「舞鬟擺落茱萸旁」(白居易),「明年此會知誰健,醉把茱萸仔細看」(杜甫),「歸來得問茱萸女,今日登高醉幾人」(張諤),這些都是古詩中膾炙人口的重陽節應景名句。
古人相信佩茱萸能祛邪辟惡,這茱萸到底是啥呢?遍查詞書,茱萸又名越椒,香氣辛烈,可入藥,古詩中的茱萸應屬芸香科的吳茱萸、食茱萸,而不是山茱萸科中果肉味酸的山茱萸。由於茱萸是登高吉祥物,故重陽節又稱「茱萸節」,重陽雅集也稱「茱萸會」,茱萸酒稱「萸尊」。
毛澤東有一首著名的「采桑子‧重陽」:「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今又重陽。戰地黃花分外香。 一年一度秋風勁,不似春光。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里霜。」此詞寫於一九二九年重陽節,據說初稿與發表時上下闋顛倒,即「一年一度秋風勁」為上闋,「人生易老天難老」為下闋。語調充滿樂觀色彩,氣魄雄奇,用一個「勝」字,來呼應「勁」字,用一個「香」字,歌讚沙場烈士碧血灑黃花之悲壯,把重陽節由傳說中的逃災避厄昇華到迎戰犧牲的更高境界上。
有關重陽的典故,一是「孟嘉落帽」,一是「夢得題糕」。話說晉朝征西大將軍桓溫之參軍孟嘉,風流儒雅,素有聲望,重陽日偕桓溫及眾僚在龍山飲宴,風吹落孟嘉帽子,他自己不知,桓溫命人作文嘲弄他,孟嘉從容作文應答,文辭優美,令人嘆服,後以此典讚美文人倜儻高雅,也用作吟詠重陽節登高宴飲:「共美重陽節,俱懷落帽歡」(孟浩然),「賓隨落葉散,帽逐秋風吹」(李白)。夢得是唐代詩人劉禹錫,他在重陽題詩時,不敢用「糕」字,因五經中無也。
重陽節自古就有飲菊花酒之風俗,蓋茱萸名「避邪翁」,而菊花為「延壽客」,由登高、佩茱萸、飲菊花酒到賞菊,成了重陽節傳統習俗。九月重陽,百花凋謝,惟菊花盛開,窗前籬下,片片金黃,逢佳節賞菊,也就少不了吟詩,甚至可以說,只要誦吟重陽的,幾乎都離不開菊花。
賞菊自古以來便和文人雅士有關。屈原有「餐秋菊之落英」之詩句,曹丕寫道:「九月九日,草木遍枯,而菊芬然獨秀。」重陽賞菊,就必須追溯到東晉詩人陶淵明,陶公一生酷愛菊花,以菊為伴,號稱「菊友」,被後人奉為「九月花神」。他棄官歸隱田園後,悉心種植菊花,每天從田間回來,便把心血灌注菊園上;每逢秋日,當菊花盛開時,附近的鄉親,遠方的朋友,常到他家作客賞菊,他燒菊茶、攤煎餅款待,告辭時採菊相贈。來賞菊的人們川流不息,常使他不能按時到田裏耕種,他真希望菊花一日開,客人一天來,於是祝願道:「菊花如我心,九月九日開;客人知我意,重陽一日來。」說來也神奇,到了九月九日那天,菊花真的一齊盛開,客人也都在那一天齊來,大家吟詩作賦,誇讚菊花有情,不負陶公苦心。重陽賞菊之習俗便由此而形成。
說到重陽詞,就不能不提李清照的「醉花陰‧重陽」:「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捲西風、人比黃花瘦。」用一個「捲」字,加一個「瘦」字,把重九日賞菊飲酒之情景,全都寫活了。
秋瑾「九日感賦」:「思親堂上茱初插,憶妹窗前句乍裁。」重陽佳節,倍覺思親,詩友吟哦酬唱,重燃懷舊之心火,騷人步韻推敲,再生復古之情愫,讓古典文化之苗種遠播他鄉異國。
(2000.10.06《華僑新報》第50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