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15日 星期一

第187篇:《詞牌》

詞是先有曲調,再根據曲調填上詞句的,每首詞的歌譜,就稱為詞牌;牌就是譜,後來詞演變成曲,曲的歌譜也稱為曲牌。詞是一個詞牌一個調子,故詞牌又稱詞調。詞牌各不相同,要用某個詞牌填詞,就得按照該詞牌規定的段數、句數、字數、平仄、用韻等格律去填寫,不可有差錯。若不依詞牌之規定,寫出來的,只是字數相同,卻不能彈唱,那僅是「填字」,不是填詞。

一首詞若沒有詞牌,讀者就無法知道是屬何調,必須按字數、句式去翻查詞譜,像上週王先生的「紅楓葉」,報社發表時,把最重要的詞牌名字《水龍吟》給刪去了,變成一首沒有調子的長短句,而且上下闋也沒分開來,我必須逐字點數,再從同樣是一百零二字的《石州慢》、《瑞鶴仙》、《齊天樂》、《水龍吟》、《花犯》、《慶春宮》等調中去求證屬於哪個詞牌。猶憶數年前我也曾寄去一首《離亭燕》,刊出時詞牌不見了,只剩副題,這是多麼無可奈何的事。

詞牌在唐代便有,但不是很多,主要是教坊樂曲,到了宋代,詞人不斷創新曲,詞牌激增。北宋僅僅柳永一人,就創製了一百多個長調詞牌,而周邦彥、姜夔這兩位精通聲律的作曲家,創製的詞牌就更多。根據清代萬樹所著的《詞律》,收詞牌六百六十種,變體一千一百八十餘,到康熙年間陳廷敬等奉命編的《欽定詞譜》,收詞牌達八百二十六個,凡二千三百零六體,其實,很多詞牌不常用,有些只是「孤調」,大詞家辛棄疾一生中填詞六百多首,所用的詞牌也只有九十三個。盛配在他的《詞調詞律大典》中曾作過統計,常作賀壽詞的《壽星明》(《沁園春》),是宋人最喜愛的詞牌之一,全唐詩錄存二十首,宋人共約四百餘首,金元共約一百五十餘首。

統計已發表的毛澤東詩詞,他曾先後填過三首《清平樂》、《念奴嬌》,兩首《沁園春》、《賀新郎》、《水調歌頭》、《菩薩蠻》、《蝶戀花》、《浣溪沙》、《漁家傲》、《西江月」,一首「採桑子》、《如夢令》、《十六字令》、《減字木蘭花》、《憶秦娥》、《浪淘沙》、《卜算子》、《滿江紅》、《虞美人》、《臨江仙》,所用過的詞牌總共二十個,合計卅二首。

詞牌名字多有來歷,有些是取自別人詩句中的幾個字,如《看花回》(劉禹錫「無人不道看花回」)、《醉春風》(李白「絲管醉春風」)、《點絳唇》(江淹「明珠點絳唇」)、《滿庭芳》(吳融「滿庭芳草易黃昏」)等;有些本來是樂府詩題,如《烏夜啼》、《玉樹後庭花》、《風入松》(晉嵇康所創)、《長相思》等;有些是根據詞的內容而定,如《女冠子》(詠女道士)、《臨江仙》(詠水仙)、《雙雙燕》(詠燕子)、《疏影》(詠梅)、《暗香》(詠梅)等;有些是摘取自歷史故事,如《解連環》、《華胥引》、《塞翁吟》等;有些是摘取本詞中幾個字,如《憶秦娥》,因李白有「秦娥夢斷秦樓月」,故名《秦樓月》,《人月圓》調,是因最初寫此詞的王詵詞中有「華燈盛照人月圓時」,於是定為調名。也有用人名作詞牌名的,如《西施》、《虞美人》(項羽寵姬)、《念奴嬌》(念奴是唐代天寶年間著名歌妓)、《多麗》(多麗是北宋有名樂伎)、《師師令》(相傳是北宋詞人張先寫來贈名妓李師師,其實張先活了八十九歲,宋神宗元豐元年1078年就死了,又怎會看見宋徽宗時1101-1125年的汴京名妓李師師呢?)等。有用地名作詞牌名的,如《南浦》、《八聲甘州》;有從域外或邊疆傳入的,如《蘇幕遮》、《菩薩蠻》、《梁州令》等;有出於帝王的,如《水調》、《河傳》、《雨霖鈴》;有出於宮廷樂工的,如《夜半樂》、《千秋歲》等;而更多的是用原有詞牌,增加字數後改稱的,如李煜的《浪淘沙》詞,只有五十四字,柳永增加到一百三十三字,改為《浪淘沙慢》,秦觀將《水龍吟》由一百零二字增至一百零七字,取名《增字水龍吟》,清代李若虛又將一百十六字的《賀新郎》增加到一百廿六字,改名《添字賀新郎》;還有減字、攤破、添句、轉調等等。

填詞先選定詞牌,某一類詞牌只適宜表現某種內容,不宜亂用。例如激昂雄壯的,常用的詞牌多是《滿江紅》、《六州歌頭》、《水龍吟》、《永遇樂》等;用來表現友情的,前人常愛用《桃源憶故人》、《長相思》等,像慶賀的詞,不宜用《淒涼犯》、《惜分飛》、《祝英台近」等詞牌,悼念、弔祭的詞,不宜用《東風第一枝》、《喜遷鶯》、《齊天樂》等詞牌。有的詞牌,用平聲韻和仄聲韻時,名字也改了,如《望江東》是仄韻,若用平韻格,就稱《醉紅妝》了。

詞牌變體很多,字數、句數不盡相同,如《少年遊》一調,就有十四種體式,最好以創製者原調為根據,如姜夔首創的《暗香》、《疏影》、《揚州慢》,史達祖首創《雙雙燕》、《綺羅香》,柳永首創《望海潮》,周邦彥首創《六丑》,用原調最為可靠。而詞牌別名很多,《念奴嬌》,歷代共換了廿二個不同名稱,因蘇東坡詞中有「大江東去」、「一樽還酹江月」等名句,後人就稱此詞為《大江東去》、《酹江月》,又名《赤壁謠》,因手抄之誤,《大江東》又訛傳《大江乘》。有兩首詞同一個別名的,如《少年遊》和《眼兒媚》的別名都是《小欄杆》;《相見歡》、《錦堂春》的別名都是《烏夜啼》;《浪淘沙》、《謝池春》的別名皆《賣花聲》等。

詞牌以字數分小令、中調、長調,最短的小令是十四字《竹枝》、《十六字令》(《蒼梧謠》),最長的長調是二百四十字的《鶯啼序》,我曾用此調填過「別了!一九九五年」。把常用的一百二十個詞牌填滿,你會發現,詞比詩更具音樂性。曾嘗試把各朝代名家所填的詞牌分類,獨立成冊,例如《水調歌頭》,兩宋詞人竟填了七百首,而填四五百首的詞牌包括《滿江紅》、《念奴嬌》、《沁園春》、《賀新郎》、《蝶戀花》、《臨江仙》等,這些備受喜愛的詞牌,是因為填的人多,有例可循,較少出錯。汕頭陳國暲老師就曾將一百首《鷓鴣天」和一百首《蝶戀花》結集出版了《鷓鴣百唱集》和《百蝶戀花集》,喜愛填詞的朋友,相信也可以結集《水調歌頭百首》、《滿江紅百首》。從上期《談詞》後,很高興看到填詞之熱潮正掀起,本欄將一連幾期寫詞牌、詞調、詞聲、詞律、詞韻、詞譜、詞話、詞論,將填詞心得,與吟朋詩侶一同分享。
(2000.04.14《華僑新報》第47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