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朋韻侶,締結鷗盟,赴詩之約,不亦樂乎!喜知多市胡楠仁君東來滿地可,久別重逢,舉杯共聚,酬唱一番,人生快事也。無奈匆匆聚散,又送別胡君歸返多城,詩思回味,遂寫此文。
前週六,懷石兄來寒舍,相邀拜訪譚翁壇主,並給胡君設宴洗塵。亂絮漫天,冷風撲面,我們冒雪飛車,晉謁譚翁,聆聽教誨,談韻問詩,四個鐘頭就在唐聲宋調中溫馨度過。窗外棉團飛雪越來越大,廳中韻味聊談愈晚愈濃,不覺時光流逝,只知詩緒潮升,我們兩後輩猶上了堂課,不捨得到鐘放學。譚翁回憶當年刻苦學詩之片斷,對我們啟發很深,他將作詩經驗詳加論述,毫不保留,例如談到律詩平仄竅門,譚翁秘訣是:七言的第二字和第六字必須同仄或同平,否則便知出錯,這對於初學入門者的確是條捷徑,可少走許多冤枉路;他還相信,滿市隱藏著不少韻林高手,若能匯合起來,形成浩蕩詩流,詩會就能壯大。我們還斟酌寫詩意境,各人風格,以及吟壇新秀如何發掘栽培等細節。喜愛詩詞的朋友很多,對未來海外詩壇之燦爛前程,我們很樂觀。
六點半,胡君電話告知抵步,約定於唐人街聚合。分離三季,相見雪中,倍增感慨,悲喜交加,我們在京菜館以北京填鴨接風,談天話舊,酒薄情濃,唱酬之詩路將數百里距離拉近,歲月之雕刀在每個人臉上留痕,胡君父女風塵僕僕,難掩倦容,猶存雅興,對日前分韻作詩之事,大表讚揚,並提議今年端午詩人節再舉行雅集,即席揮毫,詩詞書畫,共冶一爐,將作品彙編特輯,整版刊登,留存紀念,譚翁表示可聯絡其它詩友,共同合辦。夜闌散席,我們又在雪中分手。
翌日星期天下午,我約胡君前往磨瓚坊探尋詩人懷石兄,這可是難忘的一次詩之約。一進客廳,映入眼簾的,是一幅詩人蒼勁雄渾的書法,鐵筆銀鉤,嘆為觀止;詩人之愛女也擅長國畫,尤工仕女。而令我們眼界大開的,是懷石兄的古玉。他大量蒐羅出土之史前文物,特別是對公元前3500年的紅山文化和公元前3300--2200年的良渚文化這些新石器時期文化,有很深之研究,家中古玉,價值連城,對紅山文化的豬龍玉玦(龍胎)尤酷愛,還有良渚文化長琮、獸面紋玉琮、圓璧,羊脂白玉、藍田玉、以及玉貔貅等。問懷石兄,為何取此名,他從懷裏即時取出龍胎古玉,方知「玉石常懷」也,又問書房「磨瓚坊」之由來,答曰:瓚乃質地未純之玉,其成份為五分之三是玉,五分之二是石,謙稱瓚而不稱玉也;玉不琢,不成器,取名磨瓚坊以自勉。正如惜玉近痴的寒門書生,自稱「研玉生」,在古玉界兩名鑑賞專家面前,請千萬別班門弄斧大談古董。
參觀懷石兄收藏的玉石,聽他談品石之三神韻:「瘦、漏、透」,聽他回憶由印尼回大陸讀書的往昔,就讀北京地質學院參加文革大串連的經歷,冰天雪地由首都走到韶山的難忘日子,在海南島荒山勘探的艱險生涯,在香港歷時廿三載的地質工程師歲月,包括各期地鐵的大型隧道工程,歷時九個月的新機場填海施工等基建工程,最後又如何走上詩詞之路。懷石兄感慨陳詞:從赤道番邦到中土九州,從十里洋場到天涯雪國,對龍這樣孜孜不倦的追尋、持之不易吟懷的燕趙之士,所聞所識,不知凡幾,自己只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龍、玉、詩三者是中華文化的縮影,有緣結識詩壇吟侶,在古詩中找到人生新路,是一生中最值得令他快慰的事。我們觸景生情,各自暢懷訴衷曲。懷石兄端來自釀新醅,是酲黑糯米酒,尚未揭盅,專等我們來後方才隆重開酲,醴醪瓊漿,滿室酒香,我建議每人各賦詩詞,懷石兄文房四寶齊全,正可展舒腕力,盡情落墨,瀟灑自娛。大家各展所長,懷石兄作元曲,胡君賦七律,我試填詞。約莫幾杯酒功夫,三君交稿,相互誦吟,懷石兄作大石調《陽關三疊》並序:
庚辰二月初四,朝起喜見春霖化雪,青苗半露,又聞胡楠仁君將僕僕東來,乃急邀白墨,笑告寒舍粗釀一酲待揭盅,二君惠然肯來捫蝨而談乎?
滿城初雨欲爭春。卻灑得水黯山低,果然詩情逸。卻灑得水黯山低,果然詩韻遠。卻灑得水黯山低,果然詩境引人。
共傾倒,邀君試我新醅酒,七君三友,淡利輕名洗俗塵。共傾倒,邀君試我新醅酒,神州依舊,偏不信西出陽關、眼前無伯倫。共傾倒,邀君試我新醅酒,偏不信西出陽關、眼前無伯倫。
胡君七律賦成,三友爭相傳閱:《千里訪懷石》
雪落冰窗疾騁東,嚴寒欲阻起狂風。
神交筆往誰懷石?鐵畫銀鉤我抱熊。
四七雙豬談軼事,兩千三子笑蒼穹。
書生不記人間恨,受辱猶歌世大同。
我最後才呈一首《驀山溪‧磨瓚坊呈懷石兄》:
書香作伴,璞玉勤磨瓚。良渚與紅山,五千年、源流浩瀚。懷中美玦,閱盡古今秋,朝代亂,亡秦漢。出土人間換。
龍胎細看,歲月從何算?考證問方家,扣劉門、唐音輕喚。跟隨韻律,探索史前時,新醅滿,詩腸灌。騷雅堪驚嘆。
夜深了,向磨瓚坊主人辭別,相聚八小時足以一生牢記,謹以此文,與其它詩友們同分享。
(2000.03.24《華僑新報》第47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