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篇：《雅集》

其一
辰歲尋龍品醴醪，五知堂裏韻如濤。
寒門縱飲留香墨，美石精雕識銳刀。
論畫聽絃萌雅興，題詩落筆醉風騷。
三聯作罷狂吟樂，平仄開春古意高。
其二
墨滿寒門酒滿壺，喜將白鶴比屠蘇。
騷壇傲骨三癡客，藝海狂龍一大夫。
脫俗書生輕譽毀，超塵雅士淡贏輸。
我行我素詩心潔，無怨無爭德不孤。
──庚辰正月初二訪五知堂與寒門書生、懷石兄雅集二首

欣值龍年吉日，又逢週末假期，豔陽送暖，瑞雪迎春，親朋來訪，不亦樂乎！拜年電話頻頻，祝福聲音屢屢，遠方賀卡齊來，利是滿裝春意，小孩喜獲紅包，果然還有些年節氣氛。

大年初一清晨，照例獨吟開筆，滿屋墨香，心潮起伏，一闋《水龍吟》填罷，詩情澎湃，再讀《東坡樂府》，陶醉於蘇門壇主無羈豪放之才情中，「有筆頭千字，胸中萬卷」，快哉！

傳真機不斷接收祝賀詩詞，有法國花都九十高齡的薛世琪老師之《水調歌頭‧迎新辭舊》，由巴黎同學轉來，有亞省愛城曾任歐老師的七律《喜慶千禧龍年感賦》二首，還有多倫多張清老師的《庚辰龍歲小吟》，雖遠在天涯北國，「隔洋猶有漢家風」，怎不教人快慰，是該痛飲！

初二開年，好友楊君到訪，寒舍生輝，閒談話舊，從《雍正王朝》的雅到《還珠格格》的俗，由於好學，凡不明白之詞，隨時記下，窮究追根，翻查歷史地圖冊，尋找馬嵬坡位置，鋪開金國舊版圖，捧讀《民族百科全書》，研習匈奴、回紇根源，搜羅突厥、契丹史料，探討女真、蒙族祖先，又談小仲馬的《茶花女》，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以及《飄》的作者米切爾死後五十年才能有續集等等；他近期將旅遊澳洲、紐西蘭，特向我借閱許多澳紐旅遊參考書。

與楊君吃頓開年飯，飲了瓶紅酒，有些醉意，剛與楊君辭別，恰逢懷石前來，相邀拜訪寒門樓主，又馬不停蹄，驅車踏雪，抵五知堂，門前只見大紅龍字，方曉寒門樓主肖龍，此行可謂尋龍也。一進廳中，墨香四溢，樓主揮毫，文風古雅，筆走龍蛇，字追逸少，頗有右軍神韻。樓主以扶桑白鶴酒權比屠蘇，飛觴賀歲，酒過三巡，大家技癢，開始吟哦，樓主率先撰寫一聯，規定每人依次，即席成聯，限時十五分鐘，宣紙留書落墨，這可是別開生面的雅集，應該記下。

樓主聯云：「赤竹東坡爭絕妙，鈍刀醜石領風騷。」他既謙稱自己是鈍刀，又戲呼懷石是醜石，而把東坡赤竹之典故渾然用上，其疏狂傲骨，自信不羈，書生意氣，都在聯中表露無遺。

懷石聯云：「寒門半醉欣墨白，瘦骨微痴笑龍狂。」當時醉意正濃，痴情尤甚，他自嘲瘦骨，而將樓主比狂龍也恰如其份，此聯將座中諸位都嵌了進去，工整精雕，韻聲平穩，好聯！

我忝陪末座：「美石銳刀懷雅興，蕪詩淡墨醉風流。」此聯因贈懷石，故將其名嵌入，改醜石為美石，譽鈍刀為銳刀，謙稱拙作是蕪詩淡墨，點出了醉意，以雅興對風流，平淡無奇句。

三聯書寫成六幅，題詞蓋章落款，樓主還書長序，叮嚀拍照留真；窗外風呼雪蓋，堂中酒暖情長，樓主佳餚設宴，消磨浪漫燭光。打開話題，野馬脫韁，風箏斷線，海闊天空，由歐洲文藝復興談到達文西的「蒙娜麗莎」、米開朗基羅的「大衛」雕像、拉婓爾「雅典學院」，扯到貝多芬、莫札特，談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古德曼的活字印刷，又談八大山人朱耷，談唐三彩，談昆曲，談古玉入門，分辯璫、環、璧、琮，又回憶童年為溥心畬大師磨墨......，耳邊聽到古箏絃曲，聽到琵琶獨奏，聽到唐朝張繼的《楓橋夜泊》，整個人沉醉在一片唐音宋調中，思維的野馬在時光隧道上揚蹄馳騁，回到了古希臘、古羅馬、古中原、回到了古絲綢之路......。

這是一次難忘的聚會，事先沒有絲毫準備，形式完全放縱自由，下筆抒懷，吟詩感賦，天馬行空，東拉西扯，地理人文，漫無邊際，欲罷不能；沒有硝煙戰火，不須謹小慎微，何計功名權位，豈隨世俗潮流；有德不孤，無爭寡慾，莫管凡夫濁賤，但求雅境清高；疏狂無罪，瀟灑有因，我行我素，獨往獨來，誰能奈汝何？像這樣的雅集，是應該推廣，而且越多文友參加越好，恰因騷客高標互重，不怕文人恃傲相輕，玉石金聲，火花迸發，蔚為奇觀，實乃文壇佳話也。

文人雅士相交，切忌生仇結怨，本來小事一樁，竟釀文壇禍患，禱求新歲，筆戰熄平，前嫌冰釋，握手言和，將精力付諸文學，把心思寄托詩詞，善莫大哉！願以此文與諸君共勉。
(2000.02.11《華僑新報》第46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