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篇：《秘密》

經常遇到這樣的叮嚀、囑咐，甚至警告：「讓我講個秘密給你聽，但有個條件，你必須守口如瓶，千萬不能告訴別人，如果有誰知道，就是由你洩露出去的！」我很怕聽見這種有附帶條件的「秘密」，只因我是個口無遮攔、直腸直肚的人，要我學金人三緘其口，沉默無言，密不透風，我會發瘋，諸君若有什麼秘密請不能讓我知道，否則，「走漏風聲」的責任可實在擔當不起。

有秘密讓人知道，被扯到辮子，抓住痛腳，成了致命傷，必須唯唯諾諾聽命，恭恭敬敬服從，稍有差錯，車毀人亡，而這些秘密還可以作為交換條件、達成協議的籌碼，更被高價售賣，其殺傷力更勝於武器。歷史上為了保密而殺人滅口的例子，更是不勝枚舉，洩漏軍事秘密的最高代價是判處死刑，秘密的威力簡直無法評估。到底秘密的價值有多大？足以用生命來抵押、賠償。

古人為了向朋友守密，把頭顱割了下來，以作信譽之保證；反抗極權的義士寧死不屈，絕不賣友求榮，誓死不肯招供同黨名冊；《紅燈記》中的李玉和、老奶奶為了保住密電碼而壯烈犧牲；這些人為了信念和理想而保守秘密，捨身取義，殺身成仁，名垂青史。這保密任務是神聖的。

與上述完全不同，另一類是專門道聽途說，捕風捉影，疑神疑鬼，到處打聽秘密，揭人隱私，再憑其豐富想像力，炮製八卦新聞，一發現蛛絲馬跡，立刻大作文章，以「先知先覺」自居，惟恐天下不亂。也有幹著偷雞摸狗、見不得光勾當的，怕被人發覺，於是先發制人，賊喊捉賊，轉移視線，於是，每天都有新的「秘密」熱辣辣出爐，充斥市場。靠揭人秘密起家可還真不少。

瓜田李下，被人嫌疑，在所難免，而堅持理念，問心無愧，不畏強權，不怕「秘密」曝光，又有誰能奈他何？至於婚外情、抓黃腳雞，那是既成事實，就不怕被公開，越怕人知道就越提高秘密的價碼，人是健忘的，當秘密失去了新聞效應，自然而然就煙消雲散，很快便被世人遺忘。

染上性病，成了秘密，是可以理解的；輸血時不幸患了愛滋，竟令親友不敢接近，臨終得不到公平的待遇，死後都不願讓病情外傳出去，連同秘密一道火化，問起其家人，皆言是癌症，為的是不想產生負面影響。出身低微，也因社會風氣成了秘密，逢人談及貧苦童年，都矢口否認，誰要是提到大學文憑，就支吾以對；以此類推，胡適沒有領取博士學位，只有數十間大學頒授榮譽博士銜頭，也成了眾人津津樂道的秘密，這是多麼無聊，胡適的學術成就，豈是靠虛名換來？

因偷東西坐過牢，曾被強姦玷污清白，都成了終身的秘密，即使老夫老妻，臨終時都不能告訴他關於妳第一次失貞給初戀情人的遙遠往事。肉體的秘密是男女之間最後一道防線，倘若彼此袒裎相對，神秘感沒有了，防線就徹底崩潰，再說什麼也太遲了，很多女性就被對方抓住這個秘密弱點，如影隨形死纏不放，慘遭蹂躪摧殘，像被一場永遠不醒的噩夢折磨著，無法擺脫糾纏。

生死命運、宗教信仰、特異功能等等，謎底未解開前，都是秘密。歷史上多少冤案，都因為證據被消滅，沒能公開的秘密被掩埋，受害人含冤蒙辱，無法討回清白。江青為了不讓人知道藍蘋的粉紅色外史，多少無辜被抄家投獄，多少忠良遭殺害滅口，將秘密帶到地府去。在民主自由國度就完全不同，日本前首相田中角榮接受賄賂，韓國前總統全斗煥、盧泰愚在任內貪污等秘密曝光，最後都淪為階下囚，其形象嚴重受損。秘密的時效很重要，克林頓總統和露雲絲姬鬼混的秘密被公開後，成了新聞焦點，緋聞案罪名不成立，就不再吸引傳媒了，當年水門事件的秘密被揭發，導致尼克松總統下台，某些在當時被認為是最高機密的東西，事過境遷後，很快便降溫。

其實，任何人都有自己最無法解讀的的內心秘密，連女性的年齡、體重，也算是秘密，然而，秘密還必須與名氣成正比，無名小卒，是難成氣候的。名流的婚外情、大明星的三圍數字，都是令娛記感興趣的秘密，憑著這些所謂的秘密來個獨家報導，滿足讀者的好奇心，銷路直線上升，所以就出現「狗仔隊」追蹤，苦心搜索，守株待兔，也怪可憐的。香港最近正蘊釀成立報業評議會，就是針對報人之道德而設的，試圖通過某些新聞審查、管制，以便保障隱私權不被侵犯。

房間、門、鎖，這些都是為保住秘密的產物，一扇門，一道牆，門裏牆外，皆有秘密，由武林秘笈、醫藥秘方、家傳絕學，到日記本、內衣褲，都是秘密的範疇。保險箱、防盜器、提款卡、電腦上網，都有密碼，人與人的信任總有一定限度，私人秘密是真空地帶，肝膽相照也無法跨越這個界線。筆名也是秘密的產物，上網交友，在聊天室中，見不到對方，秘密受到了保護，就大膽暢所欲言，寫匿名信也是一例。心理醫生就是幫助病人將秘密說出來，放下了秘密的包袱，克服掉心理障礙，病就好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天知地知神知鬼知，還有什麼秘密？
(1999.10.15《華僑新報》第45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