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遇到短小精悍的好文章,必先讀為快,短文能有言猶未盡之餘味,往往長話短說,點到為止,恰到好處。大抵內行知其難,不敢下筆;外行輕其易,不屑學習,遂致寫短文者日少。詩也一樣,初學者以為絕句只有那麼四句,最容易寫,律詩要在絕句再加中間兩幅對聯而成八句,一定很難。其實,越短的詩越難寫,要在短短20字五絕或28字七絕中,將要說的話都濃縮進去,起承轉合,一絲不茍,非爐火純青者不能也。「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王之渙的《登鸛鵲樓》只用十個字寫景,再用十個字寫情,一氣呵成,神來之筆,堪稱千古絕唱。
我自認寫不出絕句,所以偏愛律詩,一首不夠鋪陳,就其一、其二、其三;這是「眼高手低」的原因。漸漸地,悟出了道理來,把要表達的東西盡量濃縮,能用56字的七律或40字的五律當然最好,能再精簡成28字的七絕或20字的五絕就更佳。詞也一樣,我知道小令、短調難寫,故多填中、長調。也許有一天,我能學李後主那樣「無言獨上西樓,月如勾」,「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詩友寄來五首七絕,我問他能否縮成兩首七律?因為從第一首到第五首,沒有太大分別;該詩友已有四年詩齡,除了掌握平仄基本功夫,要把重點集中在意境方面,貴精不貴多,輕易下筆,多產就濫;舊體詩不同散文詩,不可白話入詩,題目當然不能寫「祝我的爸爸生日快樂」,而該「恭賀嚴親八秩榮壽」,而如果一定要寫五首,就應該將父親的言、行、德、恩、業,每項各寫一首。
很多人遣詞用句喜歡過譽,華而不實,字裏行間經常出現諸如「偉大精神」、「光輝形象」、「輝煌成就」等堂皇冠冕;例如:「魯迅說」三個字,竟可以在「魯迅」之前加上長長的桂冠銜頭,如此類推,「子曰」兩個字豈不是要在孔夫子之前加上一大篇「萬世師表」頌辭?至於引用前人名句,已經到了氾濫成災的地步,這些唐詩宋詞作者是沒有智識產權的,他們的作品被書商大量翻印,他們的版權是沒辦法追討的,所以,寫文章要引用之前最好翻查一下,除了不要將李賚誤寫成李賀,更不要簡化成「古人說」,還要小心抄書出錯,把「敢教日月換新天」抄成了「敢叫日月換新天」,令平仄不符,教作者泉下有知哭笑不得,搖頭嘆息。古人抄書出錯的後遺症,衍生成今天的「既成事實」。如今「每下愈況」變成「每況愈下」大行其道,「葉公好龍」這句成語,十個人就有九個將「葉」字讀成「頁」而不讀「攝」,查《漢語大詞典》,「葉公好龍」條目下竟然在括號裡注明「葉,今讀Ye」,可見約定俗成的可怕。我上網查看關於八秩開三是73歲的資料,才發現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八秩開三就是83歲,看來,要扭轉不容易,要每個人接受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當現代漢語將「平水韻部」的106個韻部合併成37個,也就再也分不出二冬韻的「胸、容」和八庚韻的「兄、榮」;分不出十一真韻的「真」和八庚韻的「貞」,分不出平聲五歌韻的「何」與入聲十五合韻的「合」,分不出「點」和「典」,分不出平聲「污」與入聲「屋」。獨用的十二侵韻共五十字,在字典中分不出「心」和「新」,「侵」和「親」,「音、陰」和「因」,「琴」和「秦」,「今、金」和「斤、巾」,「吟」和「銀」,「沉」和「陳、臣、塵」,「深」和「身」,「針」和「珍」;十三覃韻的「三」有別於「山」,「南、男」不同於「難」,「藍」不同於「蘭」;十四鹽韻的「鹽、嚴、炎」別於「言、沿、延」,「簽」別於「千、遷」,「添」別於「天」,「甜、填」別於「田」;十四輯韻入聲的「立」和「力」不同,「及」和「極」不同;十六葉韻入聲的「葉」不可與「夜」同韻,「獵」不可與「烈」同韻。繼承前人遺產,除了堅定不移地捍衛古韻聲律,還必須面對日愈強大的「約定俗成」攻擊,不站穩腳根,分分鐘會晚節不保而投降!
(2007.11.30《華僑新報》第875期)
李錦榮
內外隨緣共一家,尋常古韻自生花。
悟心何罣煙雲散,選調逍遙境趣加。
情滿乾坤無物役,身同日月有形斜,
苦吟得句詩情遠,天籟孤燈夜煮茶。
讀盧茵《絮言》有感
鄭石泉
道德文章啟智盲,盧茵大作絮言詳。
前朝古聖留遺跡,現代書生有棟樑。
一氣呵成為上筆,六根清淨沒豪強。
腳跟站穩依聲律,且喜詩朋不易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