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子漢先生三度入院,因為電話打不通,無法與陳公聯絡,眾詩友紛紛向我詢問詳情。多倫多張清姻兄幾乎每天都有電郵,將子漢先生近況告知,是唯一能了解陳公最新消息的管道:「子漢兄22日從醫院三次來電,具體談了他的病況:18日凌晨三點左右三度因胃出血緊急進院搶救,在醫院又九次胃出血,情況嚴重。現已好轉,能進食、走動、睡眠,在康復中。醫生說若胃部病情穩定,會轉到療養院一段時間。」曾收到子漢先生之兒子陳國雄兩封電郵,謂代父寫字,謝謝大家的關懷,他寫道:「醫生的報告終於來了,聽完後心情比較安心,一切安好,再沒有轉壞。午餐時父親坐起對著窗外的安大湖,一邊吃一邊看風景,好像是在度假一樣,心情開朗很多。晚餐胃口很好,講話又有氣力,又可以睡,故此精神看來不錯。」子漢先生上期曾在詩壇發表《鎖窗寒》一詞,談到他的病:「病痛摧殘,身經苦境,感知滋味。重雙晝夜,隔食忘眠心累。續呻吟、嘆息萬聲,何堪磨折悲傷淚。」讀後心刀絞,又不能分擔他的痛苦,唯有步原玉奉和:「眾吟朋、聞訊震驚,憂心化作詞中淚。願吉人天相,神扶主祐,病頑醫易。」「盼陳公、痊癒回春,福壽詩常賜。」
提到《鎖窗寒》這詞牌,我十年來一共填了10首,都是悲傷的題材:悼岳父,悼戴安娜王妃,祭母,悼楊璧陶老師,全僑公祭,美軍入侵伊拉克,先父50年祭,悼趙紫陽,哭區家相。我一直不敢用這詞牌送友人,只有上星期破例步原玉用來慰問子漢先生。下不為例也!難能可貴的是,遠居法國的關不玉兄,讀了哭區家相一詞後,從《滿城賡詠集》中找出區兄遺作細讀,並次韻填了一首《鎖窗寒》寄來,令人深受感動。這位遠方詩友和我一樣皆未曾與區家相謀面,可見詩無國界。
劉賓雁病逝後,我寫《雁斷》,沒有用《鎖窗寒》而改用《臨江仙》作為悼詞:『辨識人妖憑慧眼,不需青史留名。豈因牢獄默無聲?但聞飛雁泣:「第二種忠誠」!去國多年如一夢,誰憐赤膽堅貞?良心何價苦爭鳴。蓋棺身後事,傲骨有人評。』近日網上得知,明鏡出版社新書《劉賓雁紀念文集》厚六百多頁,裡面有我一篇文章《悼劉賓雁──民主千古!》,《臨江仙》附在篇前。
以前寫隨筆總愛填一首詞加在篇前,五百多篇中大約有一百篇。隨著時間越來越不夠用,這習慣也慢慢淡化了。每年元旦、春節填詞賀歲,首選的當然都是賀喜專用,如《沁園春》、《東風第一枝》、《滿庭芳》、《高陽台》、《桂枝香》、《一萼紅》、《綺羅香》、《蘭陵王》、《齊天樂》、《喜遷鶯》、《瑞鶴仙》、《賀新郎》等,這樣的詞填多了也會變得乏味,漸漸淡化了。
如今,寫詩的衝勁減緩了,不是無題材,而是寫來寫去都是老生常彈,了無新意。例如,詠雪詩詞寫了幾十首後,要說的都說了,每次見到雪,能想到的句子,以前全都用過了,乾脆就不寫。以此類推,元宵、端午、中秋、重陽,除非有新句、奇句、佳句,否則已很難下筆。我非常喜歡陸游的詩,他九千多首詩中,重覆的句子很多,但無傷大雅,我只寫了千多首,就盧郎才盡,眼高手低矣!奈何!所以,必須接觸新事物,增添新見識,補充新知,注入新血,創作源泉才不會間斷。
最忌成語入詩,這是詩家大忌。更忌為了遷就平仄韻律而將句子顛倒,例如「入鄉隨俗」變成了「隨俗入鄉」,「和氣生財」變成「生財和氣」,「春風得意」變成「得意春風」,將「龍鳳」改為「鳳龍」,「男女」改為「女男」。詩貴在自然、周延,所有堆砌詞藻的詩,都不算好詩。也有些詩每多孤僻生字,讀者要翻查辭典才知道這是什麼字,讀一次已怕怕,要引起共鳴就更難了。
今期譚公七律,有「不計富貧施妙手,只憑醫術轉乾坤」之聯句,就是深入淺出的好例子。譚公悼區家相七絕中,有「相逢未遂陰陽隔」句,讀之感觸很深,大家還未見過面,就已人天永隔,這與送別姚奎詩「席上逢君又送君」,在酒席上首次相逢之際,卻是送別之時,有異曲同工之妙。
日前收到紫雲寄來精美的2007豬年賀卡,昨天接到廣州表姐的金豬報喜,也是將小豬畫在2007中。法國許懷嬌同學自己動手製作,可愛的小豬見了逗人歡樂。鄭石泉先生臨回國前特地寄來溫尼辟風景片賀年,姚奎畫家用他的畫作為賀卡,其他詩友、親友賀卡逾百張,這份禮物,怎麼答謝?豬年生肖郵票一早已買,但賀卡遲遲未有時間寫,有些要將覆信、照片、剪報附上,這要花點功夫,不能馬虎了事,寧可慢而不宜草率。然而,有些信如果遲遲未寄出,也許是抱憾終生!翻查舊信件,方知有一封寫給區家相的慰問信沒有寄出,查看兩年前日記,原來當時區兄不想讓詩友知道他患病,還一直追問是誰將他得病之消息傳開,令我不敢把這封用毛筆寫好的信投寄,如今,這封永遠寄不出去的信,成了我的畢生遺憾。我藏了太多信件和傳真手稿,不忍見到這些筆跡的主人辭世,還是老話一句:把握今天,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莫待失去時才深感惋惜,遺憾是無法彌補的!
(2007.01.26《華僑新報》第83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