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篇：《流毒》

一代梟雄，與世長辭，霎時卅年。問千秋毀譽，蓋棺可論；百載恩怨，入土難安。建國功高，殃民罪大，禍福皆因手上權。誰能比？嘆書生意氣，詩劍稱全。

華章語錄流傳，讚筆墨、風騷名滿天。數文韜武略，超今越古；經綸才幹，絕後空前。善用陽謀，兼施妙計，當代無雙忠與奸。思成敗，是龍蛇烏鳳？青史評鞭。
──《沁園春‧毛澤東忌日感吟》

9月9日是毛澤東逝世30週年忌日，英籍華裔女作家張戎與洋夫婿哈利戴John Halliday合著的《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中文版，趕在9月6日於紐約、香港、台北同時發行。這本700頁厚的新書，英文版於去年5月份發行以來，已譯成30幾種文字，唯獨中文版一再拖延，由張戎之弟張樸翻譯。該書耗時12載，訪問了許多名人，包括6位總統、6位總理、6位外長，如基辛格、達賴喇嘛、美國總統布什、英國前首相希斯、剛果總統蒙博托、菲律賓馬科斯夫人等。

不管你同意與否，毛澤東與中國現代史分不開。他的一生，他的經歷，他的舉止，他的功過，都充滿毀譽，都備受爭議。有人評他：打天下有功，治天下有過，文革有罪。張戎認為，七千萬中國人在和平時期因毛澤東的政策而死，這個數字是英國的人口，所以不能對毛澤東三七開。

據中共黨史出版社發行的《文化大革命簡史》統計，到1967年，《毛主席語錄》共印刷出版6.28億冊，毛主席像印刷12.4億張，到1969年3月，毛主席像章製作了3.22億枚，以當時七億人口計，平均每人三枚多。可以想像，一窮二白的中國，花費多少人力、財力、物力於造神運動中。

文革的流毒傳到海外，我們這些天真幼稚的學生，被捲進這巨大漩渦中，沉迷於個人崇拜，不可自拔。毛澤東的話是聖旨，毛澤東的權威神聖不可侵犯！記得當時流行的一首歌：「天大地大不如黨的恩情大，爹親娘親不如毛主席親，千好萬好不如社會主義好，河深海深不如階級友愛深。毛澤東思想是革命的寶，誰要是反對它，誰就是我們的敵人！」我們與大陸紅衛兵一齊接受文革之洗禮，回到家，要與開店做生意的父母劃清界線，把他們當成剝削階級，動輒要向他們開火。在學校，又不斷懷疑哪些老師是走資派，是修正主義在學校的代理人，要向他們貼大字報。

當時大陸「兩報一刊」（《人民日報》、《解放軍報》、《紅旗》雜誌）的社論又長又臭，都是口號，來來去去盡是概念性的教條，我們分組學習、討論，天天開會，大談「三忠於」（永遠忠於、無限忠於、絕對忠於）毛澤東思想，壁報畫的都是「四個偉大」（偉大導師、偉大領袖、偉大統帥、偉大舵手），每天到學校究竟學到什麼東西，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浪費了多少寶貴青春於瘋狂的歲月中。毛語錄背得滾瓜爛熟，還嫌語錄歌不夠，親自為語錄譜曲，我自己就譜了三首，包括「這個軍隊具有一往無前的精神」等。由於時時刻刻做好準備，隨時隨地會參加戰鬥，為柬埔寨的革命事業犧牲，這日以繼夜的灌輸，令學生像接受催眠似的，潛意識已被流毒侵蝕，分分鐘希望早日赴前線，像董存瑞手托炸藥，像黃繼光、邱少雲、歐陽海，像江姐、許雲峰、李玉和、小鐵梅、老奶奶，多麼希望成為烈士。在左毒的不斷侵蝕下，多少同學走進森林中參加游擊隊，多少同學為柬埔寨拋頭顱、灑熱血。到頭來，柬埔寨「解放」了，赤化了，最先遭受殺害的，首當其衝竟然是華人。這慘痛的教訓，不堪回首。所以我不止一次地指出，柬埔寨「愛國進步」學校師生到鄉村大力宣傳毛澤東思想，對全國早日赤化起了積極的催生作用，是柬埔寨紅色政權的「幫兇」。這些碩果僅存的「愛國進步」老師，在夜闌人靜的時候，是否會懺悔一番？

毛澤東死了30年，他留給後人的政治遺產是什麼？有一點可以肯定，30年後的今天，他的幽靈還在。曾收到某校友會一份紀念特刊，裡面有幾篇文章，是「愛國進步」老師的回憶錄，當然又回味當年如何在僑校中向學生灌輸「愛國教育」，使莘莘學子成為「革命隊伍」，為人類的「解放事業」獻出寶貴青春，言猶未盡，回味無窮，令人掩卷長嘆。就是這夥傳播左毒的「靈魂工程師」，助長了赤柬迅速成長壯大，取得政權，將魚米之鄉的柬埔寨，變成人間煉獄。每當想起在波爾布特極權暴政下死去的幾百萬無辜生靈，我就對這些「左仔」恨之入骨，恥與為伍。

曾經參加某校的結業典禮，文藝節目助興時，一群十歲大的孩子上台大合唱，個個胸前繫了紅領巾，音樂開始，只聽見歌詞一開頭唱道：「我們是共產主義的接班人」，原來是《紅色少年先鋒隊之歌》，忘了身在海外的加拿大，還以為是到了延安。日前聽老師從外地度假回來說，他和同學們聚會，還有「唱支山歌給黨聽」的小合唱，對虎口逃生的茍活者來說，的確不寒而慄。

過去，毛澤東由神壇走下來，現在，他老人家又重返神壇了。君不見大陸出租車內懸掛毛澤東頭像，耗資2.9億，佔地60多畝的韶山毛澤東文物館正式動工，明年落成。手頭上有份資料顯示，1956年4月27日，毛澤東帶頭在倡導遺體火化文件上簽字，想不到他死了30年，不但沒有火化，連「入土為安」也難辦到，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供遊客觀賞，這是一代梟雄生前無法預料的。他死後不到一個月，屍骨未寒，遺孀就成了階下囚，最後也死得不明不白。難道是因果報應乎？
(2006.09.08《華僑新報》第811期)